6 第六章（1 / 1）
午时一刻，阳光和煦照耀大地。入侵晓门时会经过一株苦谏树。从树下经过时，那覆盖着满树的小白花也会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那泛紫的小白花瓣还经常会俏皮的落停在你的发上，肩上和衣襟上。地上已经铺满了许许多多又小又细的花瓣。
乐雨嫣经过苦谏树，鞋底下了粘住了一些白花。树荫下，抬头看去，便看见了那山门上刻着凹了进去的字体，凌乱而充满霸气的三字‘侵晓门’。果然是到了侵晓门，这个她曾说过死也不会进的地方，转眼间却到了，时间可真是个不可爱的东西。又或许是说，人总是无时无刻的在改变。
山门两边分别站着两位守门人，一看见他们四人，便伸出两把长刀交叉在一起，示意不让进，即使是熟识的人。苍雁和白犬一同拿出了可以证明他们是侵晓门的人的玉牌，然后解释了乐雨嫣与宋行露的身份。门卫这才收起了长刀让他们过去。乐雨嫣一脸无精打采，心想不愧是侵晓门，太吓人了，也太蠢了。
进了山门再往里走，里面全是风格统一的屋子和队舍。四周全是绿树青草，一片充满了生机，听说后山还有个瀑布。
苍雁给她与宋行露安排了一间房子，并吩咐她等一下，自己去了禀报指挥使。
乐雨嫣静静的坐在木椅上等待着。房间有些昏暗，她起身，打开桃木窗。一束束光芒投进了屋子却不见一点尘埃，这房子必定有人定时打扫着。桃木花台上一盆海棠叶子轻微抖动着，绿叶盎然，一小簇花朵鲜红。花台的旁边，宋行露身穿雪白的丧衣，颔首低眸，坐的非常拘束。之前一直没机会好好瞧瞧她长的如何，如今仔细一看，却是个标准的大美人，那发如流云，脸若白瓷，眼睛就像夕阳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副温婉又害羞的的模样。难怪那帮赌徒企图把她卖到倾国楼，她看她都不禁要喜欢她了。
“你累了吧，先休息休息。”乐雨嫣牵起她柔软的手，把她拉到床边坐下。
“你呢？”她抬起光芒闪烁的眸子。
“我等会可能要见黑衣王，你就先休息吧。不用管我。”乐雨嫣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贝齿，企图用笑容说服她。乐雨嫣明白，宋行露肯定还没从丧兄之痛中缓过来。
“女儿。”突然一声颤抖，伴随着声音的主人走了进来。
乐雨嫣愣愣的站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穿着不同的白色侵晓门制服。头发虽黑却也有了缕缕灰白，胡子也是那样。但是双眼依旧神采奕奕，一点儿不浑浊。不是她等着她去见父亲，而是父亲一听说就匆忙的赶了过来。
这个十几年没见的人，真的是她的爹爹么？就算是，她嘴里的一声爹，却迟迟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父女两静静对视着，心在颤抖，灵魂也跟着颤抖起来。
“宋姑娘，请暂时跟我出来一下吧。”苍雁看了眼乐寒镜，又看了看乐雨嫣，最后看向了宋行露。
“哦！哦！”宋行露尴尬的笑着。想必她刚才也沉溺在了刚才那不自在的气氛中。“好，我们先出去吧。”
“不必了。行露你就好好休息。”乐雨嫣制止了她。转过身子，闭着眼睛，稳了稳身子，终于鼓出了勇气：“我与爹出去外面谈就好。”
侵晓门的树大多是苦谏，连乐雨嫣房间的周围都种满了苦谏树。很多人都说这苦楝，是不吉利的植物。花语便是压抑，姑姑还说，不要跟心爱的人从苦谏树下走过，因为那样的话恋情就不会长久。不过乐雨嫣自然是不会信这种东西的。在这侵晓门种满了这种树，想必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非常压抑吧。
细小的花瓣飘飘扬扬落在两人身上。“女儿。”乐寒镜的眼睛好似噙着泪水，声音也有些酸涩。
“爹。”乐雨嫣的语气里，什么都没有。
“爹对不起你。”泪水从那张微皱略黑的脸上滚落下来。谁都不会知道，侵晓门最可怕，武功最高的存在，刚才竟然哭了。
“我只想知道爹为何把我接回来。”乐雨嫣脸色冷漠，内心却不禁被他的泪水触动。
乐寒镜伸出白色的袖子擦去了眼泪：“爹爹现在不知作何解释才好，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一切都并非吾愿，爹爹都是为了你。”说完，乐寒镜的泪水又滚落了下来。这么个黑衣王的泪水，这么个年纪的泪水，里面到底包含了多少痛苦与无奈，不得而知。
她没有说话，乐寒镜又接下去说：“你在这里，我会让你的师兄师姐们教你该学的所有。爹爹不会让你杀人，但是你必须杀掉想要杀你的人。”他们会按照约定来的……乐寒镜隐忍着，不让秘密泄漏出去。
“乐青芙怎么样了？”乐寒镜想起那久久未见的妹妹。
“姑姑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乐寒镜焦急的问。
“五年前病死了，所有大夫都救不了她，吃了药，反而加重了病情。最后，在我的陪伴下，痛苦的死去了。在那以后清水府的佣人们一个个都走了，留下我一个。”说起这些难过的回忆，她不愿想起，偏偏脑海中的姑姑，死时是多么的痛苦。完全不像是生病而死，更像是中毒而亡。幸好，那个时候有怀渊陪着她。
在乐雨嫣小的时候，乐寒镜偶尔会趁任务的时候去暮水城清水府偷偷见她们，与她们呆上一会。后来觉得不安全，怕被发现，便再也没有去过，这也是为了保护乐雨嫣。但是却没能陪着，看着自己的妹妹走向天国。他是悔恨不已。
“我乐寒镜该被天打雷劈啊！”他转过身子，身子轻颤，向前走了两步，不愿让乐雨嫣看见他此刻这张伤心欲绝的老脸。
“爹……”纵使是十几年从未见过一面，但是亲人确实是血浓于水。不然乐雨嫣为何会想要拥住她的老爹安慰他。他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因为有了这个爹，她才没有成为孤儿，她的心里也有些高兴。爹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老爹。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老夫不好。”乐寒镜拭拭眼角，再转过了身子对乐雨嫣说：“女儿，你赶了一天路，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爹我，一定会保护你到最后。”
夜晚，地上的余热早已挥散消失，房外的夜色不错，看那满天苦楝树晶莹的小花瓣轻轻飞舞。
宋行露先睡了，乐雨嫣踱着步子轻轻来回走动。记得在清水府时，她经常在后院里走来走去，后院里没有芬芳的苦楝树，只有凌乱交错没人打扫的糟乱树木。一个人在清水府时，明明是那么寂寞可恨，可是她现在却在想念那寂寞的空气。她还曾经盼望，盼望怀渊会像一个受伤的小鸟，再次坠落到她的后院。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却再没见过他，那个从没笑过的忧郁少年。乐雨嫣抬起头，看见那明亮圣洁的月光，清晰可以看见那纹络，还带着淡淡青色，她想起他的皮肤就是那样的颜色。她呆呆的看着那月光，那月光也渐渐幻化成怀渊的轮廓。
乐雨嫣一笑，她自然明白那是幻影，他已经离开她三年了。她依旧移不开视线。
“睡不着么？”
身后突然一声嘶哑而不低沉的声音，乐雨嫣回过头，转过了身子，看见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
“苍雁。”看见他，便让乐雨嫣想起了那铃铛作响的银簪，伸手不自觉的摸上头发，却什么都没有。是啊，银簪在倾国楼的时候被他摘走了。她开始想念那铃铛作响的声音。
他把她的动作收尽眼底，唇边也突然浮上了柔软的微笑。
“你头上掉珠钗了么？”他故意严肃着脸孔，狐疑的看着她。
“是银簪。”
“它长什么样子？”他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他要这么与她对话，简直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乐雨嫣走近他，一身彩衣好似黑夜中的蝴蝶轻轻晃动，缭乱了他的视线，提醒他，他跟她不是同个领域里的人。“是你送给我的那支。”她声音细柔，像清澈潺潺流淌的小溪，就那样轻易的荡进他的心田。
苍雁一笑不笑的看着乐雨嫣，还皱起了眉头。她太美了，美好的好像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快还给我……”她粗鲁的吼了出来，只是还没吼完，苍雁却变戏法般的拿出了银簪，那银簪在月下流淌着圣白的流光，乐雨嫣还没反应过来，苍雁已经将银簪插回了她的发里。她却把它又摘了下来，仔细观察了很久，才又插戴回发里。
“你喜欢么？”苍雁微笑，低头，俯视她。
她的眼睛闪亮如小溪，抬头接住了他的视线：“喜欢，喜欢啊……”乐雨嫣才知道他笑起来竟是这般迷人，迷人的她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正常说话。“……很喜欢啊。”她脸红的转过身子，庆幸这是在夜晚，苍雁应该没看见她这么糗的表情。
“好了，快回去睡觉吧。”他收起微笑，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明天开始，你要正式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暗杀者。”
“我爹说我可以不杀人，只杀了想杀我的人就好。我可以不用学那些东西。”
“我明白，但是你还是必须学会所有的课程。”苍雁没有再说下去，转身便离去，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背影。白花翻飞中，他的黑发也在撩动着。
月光朦胧，心思也跟着朦胧。恬静的夜色中铃铛再次细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