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往 事(上)(1 / 1)
睡梦中的方明继续聆听着小怜的故事。
“在婚礼的前一天,按本地的风俗新郎和新娘是不该见面的。可是平哥还是偷偷地把我约了出来。我们一起坐在山坡上说着悄悄话,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怜妹,明天你就要穿上嫁衣了。我想一定很好看。”剑平望着小怜轻言细语道。
小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即将初为人妇的那种紧张兴奋而又充满喜悦的心情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怜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我一定会让你一生幸福的。而且我决不会纳妾,因为你是我的唯一。你相信吗?”剑平凝望着楚楚动人的小怜,紧握着她那双玉手。
“我相信,平哥,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记得上回你说那只断了线的风筝能够实现我的愿望,我开始不相信。可是现在愿望就要实现了,这不由得我不信。平哥,你的话我一千个一万个相信!”小怜信誓旦旦地说。
“那你许的是什么愿呢?上次你不肯告诉我,现在愿望快实现了,总可以说了吧?”剑平温柔地抚摸着小怜的秀发问道。
小怜躺在剑平的膝上,轻轻柔柔地开了口:“我愿与君长相守,山无陵,天地合,不敢与君绝!”
“好!好一个不敢与君绝!”剑平听了由衷地赞叹道,“原诗说山峰没有了棱角,天地合为一体,我才敢与你分离啊!不免有些淡淡的离愁。经你这样一改就不同了。一句‘不敢与君绝’更显用情之真,用情之切。实在是好极!妙极!”
他用双手环抱着她的身子,把头埋在她的发髻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情真意切地说道:“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小怜依偎在剑平的怀里,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她从腰间取出那支玉箫,吹奏了一曲《凤求凰》。那优美的音律似滴滴清泉浸润着剑平的心。他们二人都在向往着第二天的喜庆与热闹。然而一切幻想都将成为他们彼此心中一个永生难圆的梦。
第二天一早,小怜就梳妆打扮完毕。望着婷婷玉立即将出嫁的女儿,顺娘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又喜又悲。自己一手把她拉扯大,盼望的就是她日后能有个好归宿。小怜嫁到萧家,她心里一百个放心。她从小看着剑平长大,知道他的为人。萧氏夫妇又视小怜为己出,更是疼爱有加。可是不知怎的,顺娘的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小怜自幼命苦,她有福接受萧家的厚爱吗?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顺娘的心头,令她更加心神不宁。“一切都将马上成为现实,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安慰自己道。可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焦虑还是使她不由自主地为女儿的未来担心。
就这样,顺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送走了女儿。小怜也在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坐上了花轿,离开了那间生活了十六年的小茅屋。
一听说萧家要办喜事,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来道喜。他们中有很多人受过萧家的恩惠,还有很多人曾是萧老先生的门徒,这次特地赶来向恩师道喜。萧家上上下下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在一片喝彩声中,小怜由喜娘搀扶着走下了花轿。人们都想争先一睹新娘的芳容。只可惜喜帕将新娘的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
小怜慢移莲花步,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堂上。萧氏夫妇早已稳坐高堂之上。中间的大红喜字为婚礼更添几分喜气。剑平和小怜双双站在堂上,只听主婚人高声喊道:“吉时已到,婚礼开始,奏乐!”外面的丝竹班子奏起了喜乐。主婚人伴着乐声继续喊道:“一拜天地!”小怜和剑平恭恭敬敬地对天而拜。“二拜高堂!”他们又对着萧氏夫妇行了跪拜之礼。二老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点头微笑。“夫妻对拜!”小怜和剑平相对而立,刚要行礼,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喊道:“且慢!”接着他带领一队人马闯进了大堂。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只见那人径自走到新娘面前,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她。
“你要干什么?”站在一旁的剑平见来者不善,厉声问道。
“去你的。”那人一把将剑平推倒,然后顺势扯下了小怜头上的喜帕。
“啊!”小怜失声惊叫起来。周围的人不但对那人的行为感到震惊,更对新娘的花容月貌惊叹不已。
“果然是国色天香。”那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小怜,狞笑道:“小娘子,嫁给这个穷小子岂不是委屈了你?我带你享福去。来人啊,把她给我带走!”话音刚落,那帮人不由分说地拽起小怜就走。
“平哥,救我!”小怜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大喊道。
“且慢!”萧老先生突然高声喝道,“请问来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哼,你跟我谈王法?”那人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声色俱厉地喊道,“老子做的事就是王法!”
“岂有此理!”萧老先生被气得浑身发抖,“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老头子,你还是省省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淮西节度使吴少阳大人的管家吴祸!你还敢跟我谈王法吗?哈哈哈哈……”吴祸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们不许带走我娘子!”剑平上前一步挡在了小怜身前。
吴祸轻蔑地看了一眼萧剑平,不耐烦地说道:“小子,赶快让开,别不识抬举,我带她走关你屁事!”
“她是我娘子!”剑平愤恨地说。
“娘子?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们拜完堂了吗?你们行过礼了吗?你们进洞房了吗?”吴祸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我们……”剑平被他问得一时间无言以对。
“既然你们又没拜堂行礼,也没入过洞房,怎么能说她是你的娘子呢?”
剑平被噎得哑口无言,“那,那你们也不能带她走!”他嚷嚷着。
“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我这次是接她到吴府享福去的,你要是再不让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吴祸威胁道。
“我就不让开!除非你们打死我!”剑平狂吼道。
“好!你小子有种!来人啊,给我打!”在吴祸的命令下,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对剑平拳打脚踢。小怜扑上去竭力地护着剑平,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萧夫人也跪在吴祸面前,苦苦地乞怜着:“大老爷,求求您发发慈悲,别再打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放过他吧!”
吴祸对此置之不理,整个大堂上充满了剑平的呻吟声,小怜的哭声和萧夫人的哀求声。萧老先生气得背过了气,众人忙着给他又拍背又抚胸口,一时间乱作一团。
“把人带走!”吴祸说完拂袖而去。
“平哥!平哥!”小怜哭喊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她使劲地挣扎着,却力不从心。
“怜妹!怜妹!”剑平忍着剧痛追了出来。
小怜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马车风驰电掣般地向蔡州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平哥!就救我!救我!!”小怜将身子探出窗口不停地喊着。
“怜妹!怜妹!”剑平狂奔着,撕心扯肺地大喊,“你们还我怜妹!还我!”
小怜早已痛不欲生。她万没想到一场婚礼竟变成了生离死别。今日一别不知此生能否再见,小怜望着拼命追赶马车的剑平,竭尽全力地喊道:“平哥!我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山无陵,天地合,不敢与君绝!!!”
剑平听到小怜震天撼地的喊声,蓦然间,那椎心之痛使他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全身剧痛难忍,更痛的还是在心里。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抢走,却束手无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剑平捶胸顿足,他握紧双拳狠命地捶打着地,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马车载着小怜从他的视线中渐渐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马蹄溅起的飞尘。
“就这样,我和剑平在大婚之日生离死别。从此天各一方,永难相见!”小怜早已泣不成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令方明心痛。他只感到造化弄人,一对有情人就这样被无情地分开,真是人间一大悲剧。
小怜慢慢止住了哭声。她玉容惨淡地凝望着手中的玉箫,轻轻地抽噎着:“这是剑平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在以后的两年里,它是我全部的希望和精神寄托。直到我死,它都未曾离开我半步。”
方明慨叹道:“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紧握着一支玉箫不放,以至于在死后一千年都无法从她手中拿走。原来它对你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