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复 原（上）（1 / 1）
北京国际机场。
方明风尘仆仆地下了飞机，取好托运的行李，直奔中科院古人类研究所而去。经过多方查找，他终于找到了此行的关键人物——余枫。
余枫是方明大学时代的同学，毕业于北大生物系人类学专业。之后他一直在古人类研究所工作。对于复原头骨来说，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方明见到了久违的余枫。自从毕业以后，他们就一直没再见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书卷气十足。在大学校园里，方明总是叫他余秀才，而他对此雅号也颇为得意。
“余秀才在这里吗？”方明望着坐在桌前专心致志看书的余枫，大声地问道。
余枫猛地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他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方明。
“唉呀，我说是谁呢，怎么会是你呀？快进来，来呀！”余枫说着站起身来将方明迎进了屋。
“哈哈，亏得你还记得这个雅号，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方明笑着说。
“怎么会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我的老同学。不过你还别说，这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称呼我了，猛地一听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想想，还是这个称呼亲切。咱们那会儿上学的时候多好啊！”余枫说着不禁回想起了大学时代的生活。
“瞧瞧，你又来了。叫你秀才真是一点没错。天天除了看书就是发表感慨，都快成呆头书生了。”方明打趣道。
“你呀，一点都没变，这张嘴还是那么厉害，死不饶人！”余枫说着拍了拍方明的肩膀，“老同学，瞧你这大包小裹的，跟个逃兵似的，这次来北京有什么事啊？”
“你还真猜对了，我呀还就是个‘逃兵’。院里派我去汝南县发掘一个唐代古墓，挖着半截我一想，不行啊，这么多年没见我那个余秀才了，我得去看看他呀，于是我就跑来了。”
“得得得，你要真惦记我啊早就来了，还用等到现在？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余枫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还真事无事不登三宝殿。”方明转入了正题，“在这次发掘中，我们发现了一具女尸。她死因奇特，为了便于继续研究，我希望你能对他进行头骨复原。”
“头骨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这里。”方明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木制的盒子。
余枫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塞满了海绵，中间有一个完整的头骨被塑料袋包着。余枫仔细地打量了半天，许久才开口道：“好，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多长时间能做好？”方明急切地问。
“一个月吧。”
“这么久！能不能快点？院里还急等着我回去呢。”
“老同学，这又不是做飞机模型，几天就能搞定。要是时间太紧，做出来不像你可别怪我啊！”余枫边说着边继续端详着头骨。
“好好好，那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最快要多少天？”方明显得有些急不可待。
“25天。”余枫的回答令他大失所望。他原以为半个月后就能赶回汝南县，可是看情形又要往后推了。
“余老弟，帮帮忙好不好？麻烦你加班加点地赶赶工啦。20天，20天怎么样？”方明仍旧不死心。
“我真是服了你了，还是那么急性子。好吧，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回。20天就20天，不许再提前了！”余枫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方明的请求。
“好，一言为定！真是太感谢你了，今晚我请你吃饭！”方明兴奋万分。
方明被余枫安排在一家离他单位不远的旅馆里住下。晚上他们一起找了间小饭馆吃饭。
“余老弟，说句心里话，我挺佩服你的。在中科院这样的大单位上班，天天坐办公室，多幸福啊！哪像我，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情况就得去哪。弄得我妈见了我就说‘职业挖坟队队长来啦！’老太太不懂什么叫考古，只知道她儿子整天‘偷坟掘墓’。你说惨不惨？”方明两杯酒下肚，开始发起了牢骚。
“你以为我就好吗？其实你错了，大错特错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一肚子雄心壮志，总想着毕业后找个研究机构踏踏实实地做一辈子学问，为古人类事业的研究做点贡献。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才发现原来做学问不顶饭吃。一个月就那点儿死工资，好不容易费尽心血写本学术著作，出版社还让我自己拿钱出书，而且一拿就是好几万。你说让我上哪儿去弄这些啊？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人们管读书人叫穷酸书生了，真是一点没错呀！”余枫干了几杯脸开始泛红，话也多了起来。
“老弟，瞧瞧咱们那一届同学，有的当了大老板，有的成了白领一族，还有的出国留学去了。像我们考古系毕业的，大多数都转行干别的去了，只留下个别几个仍旧干着老本行。”方明说着往嘴里夹了口菜。
“没错没错，我们系里除了留校任教的，也没剩几个了。而咱俩正是这凤毛麟角中的一员！”
“好！那就为咱俩没有‘变节’，仍旧在为当初的理想而奋斗干杯！”方明说着一饮而尽。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过要改行，可是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就这么扔了太可惜，我也有些舍不得。再说了，干点儿别的吧，咱还什么都不会，也就只能这样了。”余枫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咱俩就是这个命，认明吧！”方明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你就说我们考古队吧，我手下的那帮弟兄真是不容易啊。大的35岁，小的才22岁，除了我个个是光棍。人家姑娘一听说是考古队的就免谈。队里为了找对象想改行的也有，可是一听说哪又发现了新墓葬，那精神头马上就来了，二话不说就跟着队伍去了。事后他跟我说‘方队长，我也不想走啊。我真是舍不得咱们这帮兄弟，舍不得干了多年的专业！’听了这话我心里难受啊！”方明说着又独自喝了杯闷酒。
“我也比你强不了多少。老婆整天说我没出息，不会赚大钱，最后终于丢下我和孩子跟一个大款跑了。可怜佳佳才3岁就没了妈妈，我真的觉得对不起孩子。”余枫说到伤心处，不禁流下泪来。
“老弟，别这样。这种女人跑了就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赶明儿我帮你介绍一个，包你满意。”方明拍着胸脯说。
“你呀，还是先帮你那帮兄弟们解决老大难问题吧。我现在挺好的，有女儿陪着我，我们爷俩儿过得挺开心。要找个后妈对佳佳不好，那我可真是后院起火了，还是维持现在这种局面吧。”
“对了，你那个小师妹呢？”方明突然问道。
“什么小师妹？”
“就是那个叫什么小芸的。你忘了？她比你小一届，上学的时候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大师哥长大师哥短的，叫得可亲了，还老是有事没事往你宿舍跑呢。”
“噢，你是说陈小芸呀。她早就出国了，听说嫁了个老外，已经拿到绿卡了。”
“得，你那温柔多情的小师妹早把你这个大师哥给忘了。”方明说着笑了起来。
“行了，别拿我开心了。说说你吧。”余枫差来了话题。
“我？”方明摇了摇头，“我结了婚又怎样，还不是跟没结一样。”
“这话怎么讲？”余枫不解地问。
“我和绮云刚度完蜜月，公司就派她去广州出差了。结果她还没回来，我又被派到汝南县挖坟去了。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我们还没再见一面呢。”方明又连喝了两杯闷酒。
“别这样老兄，比起我你强多了。好歹你还有个念想，而我呢，除了女儿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她当初选错了人。如果换了别人她也许会生活得更好。我不能天天陪着她，也不能带给她丰富的物质生活。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不能让心爱的女人过得幸福。”方明说到这早已泣不成声。
“老兄，这话你可说错了。我相信绮云是个好女孩，她选择了你是她有眼光，一点都没错！你所能带给她的东西一定是其他人根本办不到的。她跟了你才是最大的幸福！”余枫边劝慰着方明边将纸巾递给了他。
方明慢慢拭干了泪，端起酒杯对余枫说：“来，为了我们各自的遭遇，干杯！”
“干！”
二人说着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