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 现（1 / 1）

２０世纪九十年代末，初秋，河南省博物馆集体宿舍内。

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方明的美梦。他昨晚赶写了一夜的论文，清早刚刚闲下来小睡一会儿，现在睡意正浓，却突然来了电话，真是要命。方明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摸索到电话，抓起话筒懒洋洋地问道：

“喂，找谁？”

“小懒猪，还在赖床啊？太阳都照到屁股了，快点起来啦！”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方明的新婚妻子苏绮云甜美的声音。

“绮云，是你啊！”方明的睡意一扫而空，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绮云，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想死我了！”他急急地问了一大串问题。

“我一切都好，现在还在广州，明天要去深圳，估计再过一周才能回去。瞧你，刚半个月没见面就这样啦。”绮云边打趣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方明被绮云笑得有些窘，忙辩白道：“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分开已经半个月了，算算也该有４２个秋了，想念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好老婆，你快点回来吧，我好赶快结束我的泡面生涯。”

“什么？你天天都吃泡面？”绮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是呀，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写论文，我哪有时间做饭啊。再说了，你也知道我那二把刀手艺。我现在好想吃你炖的红烧肉啊！”方明说着不禁直咽口水。

“阿明，不要光顾着工作，一定要多注意身体。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绮云不无心疼地说。“你放心，事情处理完我马上飞回去，到时候你一定要去机场接我哦。好了，时间来不及了，我还要去拜访一位重要客户，先这样吧，拜拜！”

“绮云，喂，喂！……”还没等方明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耳边只留下嘟嘟的忙音。他满脸无奈地放下电话，无精打采地坐在了床上。

要说方明现在最恨谁，那无疑是绮云的老板——一个从香港来的秃顶老头。他明知绮云刚刚度完蜜月，却毫不留情地硬要派她去广州出差，而且一去就是大半个月，真是气煞方明。自从绮云走后，他就一直没有回过家。他很想回那个温馨的家，可是家里少了绮云的身影冷清了许多。漫漫长夜，孤灯独影，凭添相思之苦。方明索性搬到了集体宿舍来住，有一群哥们儿陪他聊天解闷儿，寂寞的日子也容易打发许多。可是方明的到来并未得到哥们儿们的理解和同情，却成了他们打趣地对象。一会儿这个感慨“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会儿那个又说他“犯了相思病，早已病入膏肓”。方明对此总是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然后满怀豪情地回敬道“想老婆天经地义，没错！”

方明仍旧呆呆地坐着床上，心里盘算着绮云的归期。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上铺的小王走了进来。

“方大哥，赵主任有请。”

“知道了。”方明顾不上多想，麻利地用毛巾抹了把脸，就匆匆出门了。

初秋的天气秋高气爽，阵阵秋风吹过，驱走了盛夏的闷热，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方明出了宿舍楼，经过小花园，顾不上欣赏初秋的景致，直奔主任办公室而去。

“主任，您找我？”方明气儿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小方啊，快进来坐。”赵主任见他气喘吁吁的，忙招呼他坐下。“瞧你这急脾气，是不是小跑着来的？先喝口水吧。”赵主任说着，递给他一杯白开水。

“主任，我不渴。您有什么事？”方明向来是个直脾气，屁股还没坐热呢，又问上了。

主任见他猴急得样子，笑了笑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汝南县政府打来电话，说他们县的卧龙村村民在兴修水利的时候挖到了几块碎陶片，上面有许多彩色的花纹。他们怀疑周围可能有古墓，希望我们派人去勘查一下，以免继续施工破坏了文物。”赵主任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院里经过讨论决定派你和王利民同志一起去。时间紧迫，明天就出发。希望你们此行能有重大发现。”

方明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听说让他去现场更是喜上眉梢。从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后，方明就被分配到了河南省博物馆考古发掘队工作。几年来，他虽然也参加了几个秦汉时期古墓的发掘工作，但是由于那些墓穴已被多次盗掘，毁坏非常严重，保留下来的文物价值也不是很高，使得方明没有将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全部运用到实践中去。这无疑是一大憾事。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将凭借自己敏锐的观察，合情的推理，精辟的分析去解开一个地下之谜，这怎能不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感到兴奋呢？

方明兴冲冲地奔回宿舍，进了门二话不说忙着收拾行李。同屋的大嘴张看到他那副高兴的样子，怪声怪气地说“呦，方老弟，瞧把你给美的。这几天你总是一副苦瓜脸，今儿怎么那么高兴啊？是不是弟妹回来了？瞧这迫不及待地往家奔。”

“快闭上你那张大嘴吧。这回你可猜错了。绮云还没回来，是主任让我到汝南县去考察。说不定能发现一个大墓。”方明的声音中透着兴奋和激动。

大嘴张一拍方明的肩膀，不无羡慕地说：“你小子行啊，嫩挑大梁啦！要真有什么发现，可别忘了把哥们儿叫上。俗话说上阵不离父子兵嘛！”

“谁跟你是父子。”方明笑着打了一下大嘴张的后背。“对了，你要不说我到忘了，绮云过几天要回来。她要是打电话找我，你就说我去汝南县了，不能到机场接她了。让她自己打车回家吧。一定要代我向她道歉，千万别忘了！拜托，拜托！”

“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没问题！”大嘴张拍着胸脯保证说：“不过要说起来你们小俩口也够可怜的。一个刚回来一个又要走了。老是跟牛郎织女似的。你要是真发现个大墓啊，怕是一年半载也会不来了。到时候可苦了我弟妹喽！”

“那有什么办法呢？”方明苦笑着，脸上带着几丝无奈，“都是为了工作嘛。”

说心里话，方明还真有点舍不得绮云。马上就要见面了，却又不得不再次分离。对于一个新婚不久的人来说，谁愿意把娇妻扔在家里，跑到荒郊野岭去和一群死人打交道。可是身为一名考古队员，方明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那些在平常人眼中无足轻重的墓穴，是构成中华古老灿烂文明的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往往一个具有重要考古价值的墓葬，可以反映出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生活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可以解开一些史学界一直在争论不休的学术问题，甚至可以改变一个时期的历史。正是由于考古工作的特殊意义，使得方明爱上了这个充满神秘和挑战性的工作。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使得方明不想轻易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他并不知道此行结果如何，也许会空手而回，也许会凯旋而归，但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往往在几经失败之后才会迎来胜利的曙光。正是考古工作的特殊性，塑造了方明不服输的性格。

那一夜方明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一会儿想想绮云，一会儿又想想那几块神秘的碎陶片。也许它们就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一个重大秘密的钥匙。不知怎的，他对此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总感到会有意外的发现。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方明对自己说。但究竟开始什么，什么又将开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能这就是预感，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伴着蒙蒙的细雨，怀着对绮云的依恋和对未知旅途的憧憬与向往，方明踏上了南去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