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茶靡花开伤愁予（1 / 1）

我看着少年的瞳口由于恐惧与压抑而在瞬间放大，他被压在心底无法见光的记忆一下子赤裸裸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黑夜永远是那么沉醉，涵盖所有正在进行的罪恶。阴暗的房间里面，少女洁白的身体被砍成一块一块，头，胸，腰肢，双手，臀部，大腿，脚踝以及大片大片暗红的血散发着黏稠的芬芳。恐惧，害怕，无助，死亡。

少年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颈，害怕发出丁点声响，浑身颤抖着犹如快要凋零的枯叶般，单薄而脆弱。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慢慢的解剖好像生物课上的青蛙一般，有着英俊面孔的父亲其实是没有心的。她们只不过是他激情过后附带产生的一个细胞。

突然，他狠狠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身体里面流淌着他的骨血。

男人将少女的身体放在一个绿色的大缸中，用画架支起一块血色的画布，在垂暗的灯光的照耀下竟然只凸显出一片阴沉，大片大片阴沉的云彩好像伤寒病人的脸，那么的哀怨。他执起画笔在画布上上下游离，嘴角是满足而欣慰的冷笑。每一笔，每一笔，和希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割了一刀，而且一下比一下深。

树木显得那样的哀弱无力，整个画面的色调晦涩不堪，光源也混乱的不成调子，笔触时而凌乱是而细腻，尤其是那隐藏在后的少女的眼睛，哀婉动人，好像一曲撩拨人心的天上乐曲。

可是，除了害怕，还是个孩童的和希什么感觉都被残忍的封闭住了。

怪只怪你长的太像茶靡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代替她，任何人不能拥有她的美。男子边话边说，眼睛却看向了那道颤抖的门缝，这番话似在对和希说。

以后的日子里面，家里的女仆开始慢慢的减少，男子的画也一张比一张的风格显得诡异，只有和希知道，在那些艺术家面前摆放着的不是艺术，不是美。什么也不是。除了冤魂、鲜血与尸骨。

他开始在那些所谓的好画面前大口大口的呕吐，喉咙里面似乎溢满了血腥味。是他，是他将那些女仆的身体一个一个的分解，完成了这所谓具有超高艺术价值的画作。他知道自己在门缝里面偷看，可是却依旧能够残忍的微笑着。

似乎在他手里的不是人的身躯，只是一堆陶土，一堆没有变成艺术的陶土。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和希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他的灵魂早已像那些颜料般在湿润的画布上面蒸发殆尽直至开裂。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害怕自己也会被父亲杀掉，分解。他每天每天都不敢睡觉，只要一躺下，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就立马充斥整个房间，洁白的肉体在瞬间被毁灭。

《哥特式童话》，当他听到这幅画的名字时除了自嘲的笑，和希发觉自己的感官与神经开始退化。恶魔将丑陋变成了童话，一大群无知的人群却沉醉在这个可悲的童话之中。

和希拼命的笑着，直到泪水把所有的微笑淹没。

他活着，只不过是非人的活着。单薄而脆弱的身体时常要承受比雷击还要沉重的毒打与折磨。他从来都不打和希的脸，因为他把和希当成自己的镜子，认为自己一直都是这么年轻而英俊。纵使时间在急速的流逝，也无损他半毫。

然而身上的肉已经开始不自知的下垂，散发着不易发觉的腐烂的味道。他狂热的痛恨着一切，狠狠的将年轻的身躯在脚下肆意的践踏着。

软弱不堪的少年从来都不敢反抗，或许在他见识了所有的真相后，觉得自己也是共犯，是杀死自己妈妈和姐姐的凶手，是他软弱，是他害的。

无法自我救赎，无法反抗悲哀，活着，活着。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与哭泣，第二天若无其事的去上学。人前是那么傲然甚至是卓尔不群的男孩，穿上干净的衬衫渐渐有了挺拔的痕迹。

男人告诉他，只要他按照他的话去做，他就可以活着。

结果，他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活着，他那么近距离的接触着死亡，直接从一个孩童拔节成为成人，少年阶段被残忍的剥夺，被迫认清所有的真相。

逃，要逃吗？和希问自己，那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谁不知道他是大画家的儿子，他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他逃的后果只能是更多的人会变成那个男人画作的原料。甚至，他也许无法再见到明天的落日。

和希不爱朝阳，独爱落日。傍晚的光芒让他觉得安全，黑夜让他觉得害怕与窒息。除了傍晚，那么平和的感觉就像妈妈的微笑般。落日的光芒打在少年细碎的刘海上发出淡淡耀眼的光芒。

看到这里，我不禁闭上了眼睛。残忍的真相令我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放心，我会让你得到救赎，这样也不枉和希的用心啊。男人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像只断线木偶般拖着。脚踝处的剧痛疼得我龇牙咧嘴，牙齿好像在上下打颤。

她只是个妓女，根本不配变成您的颜料。和希不甘心的努力用左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大理石地板上爬起来。

又是飞起一脚，和希准确无误的跌倒在地，骨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噬人的声响。一大口鲜血喷洒了一地，在白色的大理石上显得异常的触目。

我有让你说话吗，在一边看着就可以了。男子冷冷的收回脚，眼神满是轻蔑。

像你这种人，似乎从来就不知道艺术真正的定义吧。我稳住心神，既然能够知晓一个人的内心，那么就一定会有打败他的方法，我必须挖掘他内心的阴暗面。

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混浊的瞳仁里面布满了血丝。

荒唐，妓女也配谈艺术？和希依旧不死心的冷嘲热讽，我知道他的用意，所以理性上是可以原谅他的，不过，感性上来说，我真想闪他两耳光。

总比一只趴在地上的蠕虫好。我淡漠的答道。

果不其然，男人把我像掷重物一般丢开，一脚狠狠的踩在和希瘦弱的肩膀上，他疼的发出低呤的叫声。那种隐忍着的巨大痛苦，从他像褶皱山脉的眉头就一览无遗。

空气静止的看着这一切，任何细微的声响在这所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是如此的突兀。和希隐忍不住疼痛终于发出细微的低呤好像受伤的野兽所发出的呜咽。

住手，住手，否则我让你这副《哥特式童话》就此在世上消失。我用两只手将整个身体支撑起来，一把将那副画从墙壁上扯下来，双手紧紧的拉住画布的两端。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疯子，一刻也不敢放松。

如果我看得没有错的话，这幅画在他的心中应该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既是妻子和女儿，还是情人与知己，甚至是男人整个生命的一个脆弱的支柱。

你敢吗？他冷嘲着的看着我，脚依旧没有从和希的头上移开。似乎我的恐吓对他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认为呢？我不甘示弱的笑道，高傲的犹如开屏的孔雀般优雅。手开始将画布拉扯得更紧，一些干枯的颜料粉末开始细碎的滑落。

不要—男子紧张起来，瞳口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而放大的异常明显。

你要我怎么做。不要，不要伤害她，她们是我这一生的至爱怎么做？我故作好笑额的一声疑问，又继续说道。

捧着这幅画我的手有如千金沉重，所有的怨念开始恣意的蔓延，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她们，为了留住她们的美，可是，你却自私的夺走了她们生存的权利，这到底是爱还是恨呢？

不，你不会明白，你只是个妓女，你从来都不知道。你们这种女人除了背叛，什么都不会。

至少我不会用我的额手亲手杀死我爱的人。刚刚说完，我的眼泪扑通的流下，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个呢？是我亲手送我自己最爱的人送进了死刑场，是我亲手杀死了念秦，是我毁了他。

泪水，茶靡，你哭了、你哭了。男人爱怜的看着我，混浊的眼球有了丝丝荧光闪烁。散发着腐烂气味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

你再走过来，我就毁掉它。狠狠的瞪着他，我咬牙说道。

茶靡乖，我不过去，不过去。他对我微笑着安慰。

好，你现在退后。我忍住腿伤慢慢的向后移，眼神继续发出凶狠的光，现在，只有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锁住，我才会有逃离的机会。

你口口声声说爱茶靡，那你要用什么来证明呢？我稳住心神，看着那个已经接近神志不清的男人，除了可悲，再无任何怜悯。太爱，所以失去自己，到底是该称赞还是说愚蠢呢？

证明？茶靡，为什么你现在还要这样逼我，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到底要我怎样，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我怎样！！！男子疯狂的大喊，双手紧紧的抱住头，显得十分痛苦的样子。

然后像个纸片一般坠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玻璃碎片破裂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看着和希颤抖的双手拿着瓶颈在那里瑟瑟发抖，整个人呆滞犹如一棵死去多时的枯树般。

和希。我轻轻的唤他。

我们走吧。他抬起头看我，佯装轻松的笑。

我默契的点点头，暂停了所有的梦魇，这场终于结束的闹剧，我刚刚看到和希的脑海中所存在的庞大的恐惧，从成长到现在一直不能够淡掉的阴影，从骨子里面流淌的害怕与恐惧，在玻璃瓶碎的那一瞬间破裂，好像一千个太阳在南极升起，于是所有的冰山在一瞬间消融殆尽。万物在那一秒重生。

穿过黑黑长长的走廊，我被和希抱在怀里，虽然我的脚踝已经没有很大的痛楚了。他却一直沉默着抱住我不肯放下，也没有为刚刚的话道歉。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升起了一轮耀眼的明月，整个大地扑上了一层淡雅的光芒，就好像天池的圣水般洗涤了所有的丑恶，只留下美好，美好的让人沉醉。街道是冷冷清清的，昏黄的路灯犹如迟暮的老者安详的发着微弱的光芒。

少年把我放在公园长长的木凳上，安静的看着我，眼睛犹如明月般闪烁，虽然他的全身从房子出来的那一刻还在不自觉的颤抖。

过去了，和希，我们已经离开了。我圈住他单薄的身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入鼻间，还有少年干净的体香。不知道是我渴望拥抱他，还是为了安慰他，我们像干柴与木炭般相互取暖。

暖暖、、他反手也将我紧紧的抱在胸前，是那么的用力。好像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里面。

虽然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是我知道现在的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就好像一杯煮开的沸水需要一勺凉水，否则整个锅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炸裂。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我开始安静的亲吻他的眉头，好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小孩，给了他想要的糖果。月亮的光芒似乎打在他的眼睛里面，我看到了欣喜与安慰，他心中的那个黑洞至少现在吹的不是冷风。在我将所有的一切毁了之前，就先给他些许小小的快乐，给那么惨烈的回忆里面种上一些洁白的花朵。

和希紧紧的抓住我，低低的唤了声暖暖，就狠狠而霸道的封住我的嘴唇，他是那么的用力好像火山般要把所有的痛苦与悲伤用这个吻来化解。甚至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睛里面有些许的泪光。

他显得那么的笨拙而无助又野蛮，即使是卓尔不群的少年，却因为是黑暗的孩子所以从来都是不敢与人接触的吧。在旁人看来是孤傲，其实，只有自己知道那是绝望，是孤独，是无奈，是伤感，是哀愁。

暖暖，谢谢你。良久，他放开我，微笑着看我说道。

我微笑着，不答话。心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遇见这个孤寂的少年，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次任务。

要做吗，要那样做吗？我实在无法下手。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那只猫向我走来，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看到念秦最后离去的微笑，他说，暖暖，不要害怕。

暖暖，我爱你呢。

暖暖，你以后要听话。

暖暖，我会一直让你依靠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