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美人吟—冰释前嫌（1 / 1）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床帏，不是习惯的翠墨或青砚的微笑，而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四壁陈设书橱，榻前摆放着许多精致的玻璃器物，顶上吊着华丽的宫灯。在我床前候着的是两个眼生的宫女。见我醒了，忙上前服侍我更衣洗漱。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停下，问：“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这是养心殿，我们是皇上派来伺候姑娘的。”
什么？养心殿？这可是康熙读书和休息的地方，我怎么会睡在这？饮酒乱性啊，不是我发酒疯硬要赖在这睡吧？后脊梁骨阴森森的，头皮也一阵阵的发麻，下床的腿也软得发颤。
六神无主地梳洗完毕，一个皇上身边小太监进来说：“皇上请姑娘到正殿说话。”跟着他朝外走，才知道原来我昨晚睡的是养心殿后殿次间里的东梢间，离正殿还有段路程。昨晚的那句话还清晰得很，但说话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眉眼之间很熟悉，难道是十四还是四阿哥？我定了定神，试探地走到那小太监身边问：“请问公公，昨晚有谁探视过沁柔吗？” 那小太监恭敬地对我低了低头说：“回姑娘话，昨晚皇上去看过姑娘一次，再无他人。”
康熙！！！做梦，我一定是做了个春秋大梦！
康熙一如往常，坐在龙案前批改奏章，听到通报后并不抬眼，只叫我起身并说：“昨个跳舞又醉酒，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今个就不用来了。”
我应了是，偷偷瞄他，他依然威严肃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看来真是自己醉酒发晕了，起身往后退，却在转身那一刹那，仿佛从远古传来，鼓荡千年的梦唤：“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苍凉的目光如草枯黄，穿不透沉重的黑暗，却如悬崖边守望千年的砾石，固执地等待夕阳如火的凄美。
浅行漫走之中，蓦然回首的那人，虽然她伫立在灯火阑珊处，但你却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天涯遥遥相望，你们相隔的不只是几个年代的距离，而是你生命中逝去的那段没有她的空白。
我看清了从岁月雕刻的痕迹中抖落的无奈，在风霜浸染的班白中挣扎的痛楚，翻云覆雨手之下无助的悲哀，可我只能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他生命里的一场意外。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我不知道原来心碎的声音从喉咙中唱出竟能这样动人，凄凉的动人。偌大的宫殿里只容得下此刻他对我肆无忌惮的目光胶着和我不能言说的淡淡哀伤。
“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雨落花台我两鬓斑白
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雨落花台我等你来
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你从雨中来诗化了悲哀 我淋湿现在
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你却不回来被岁月覆盖你说的花开 过去成空白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出得宫门却见高高的宫墙外一道被拉长的身影，风吹衣角飘动的样子让我不能抑制心
头的酸楚，待到他面前我已是泪流满面，只有他的怀抱才能抚慰我刚刚经历的一切。
“胤禛，对不起，我再也不任性了。”明白一份感情比一无所知更残忍。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搂紧我，仿佛我会随风而去。
再见到康熙是七日之后，和硕恪靖公主与敦多市多尔济驸马将于隔日起程回蒙古，公主向康熙禀明要赠礼物答谢我，其实她身为公主本不需要这样看待我，也许是感觉到康熙对我的特别吧。
乾清宫里除了公主和驸马，还站了一个英武刚毅的男子，身着蒙古服装，看来是部落里的重要人物。公主赠我的是个制作精美的马头琴，琴身上绘有蝙蝠、鹿、马等民族特征的图案，风格古色古香，雅致大方。这份礼物正合我心意，我只顾咧着嘴笑着接受了，也没看见公主意味深长的眼神。
敦多市多尔济和公主对视了一眼，上前跪在康熙面前说：“启禀皇阿玛，儿臣有个请求。”他身后的那名男子也跪了下去，康熙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起来说吧。”的53e3a7161e428b
敦多市多尔济指着身后这位男子说：“皇阿玛，这是我们草原的勇士博尔济朗，他是我的参领，前日他一睹沁柔姑娘的舞姿，心生爱慕，愿迎娶沁柔姑娘为妻。”那博尔济朗也双拳一抱，跪下大声说：“请皇上成全！”
我抱着那马头琴目瞪口呆。这生意做的那个精！送我个琴，再要我这人，闹了半天琴还是他们家的，我也要成他们的了！
康熙面色凝重，看看我，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博尔济朗，一字一句却分外有力：“朕已经嫁了个公主过去，总不能把我大清的女子都嫁到蒙古去，况朕甚喜沁柔的歌舞，不能割爱。”
这话一出敦多市多尔济和公主神情复杂地看我我一眼，博尔济朗似乎还想说什么，敦多市多尔济忙按住他的肩膀，对康熙说：“儿臣明白，儿臣告退了。”
这出戏就象场闹剧，突然上演，我还来不及反应却又突然退场了。若不是我怀里紧紧抱着的马头琴嵌着我的肉生疼，我还以为又是场梦。
康熙不再看我，挥手让我退下。我出了乾清宫就飞跑起来，似乎回到家才是最安全的。
到了家门前一头撞进一副胸膛，抬头一看是十四阿哥，他铁青着脸，双手钳子一般抓着我的肩膀，我挣扎不脱，被他拉进后花园。
奇怪，这是我家诶，这么他象入无人之地一样，这样大大咧咧地抓着我就进去了，居然没人敢拦！长的高了不起啊，凶就有理啊！
他使劲一按把我囚在一棵杏树和他双臂之间，我头一昂正想跟他理论，但今天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危险气息，我竟有些怕了，噤了声。
他低下头，象鹰盯着猎物一样看着我：“你是谁？”
这话让我心里一惊，戒备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瞬息万变，一根手指在我的嘴唇上摩挲着，我看见他的眼睫毛黑而密，脸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天真是你，妩媚是你，多情是你，无邪是你，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可为什么每个你都让我痴迷？我该怎样才能让你的眼里只有我？”
他埋首于我颈间，气息在我耳边，急促又湿热：“你那晚住的地方，从没有其他人呆过。每次皇阿玛都是一个人在那，也不让人伺候。可是你却……”他停了停，放在我后背的手更紧了。“如果，他真的对你……，沁柔，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乱如麻，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告诉他你的心意，长痛不如短痛。” “胤禵”，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是……”
“你的心里只能是我！”他突然狂暴起来，阳光投射在他有些扭曲的脸上，我心里寒意阵阵。“不管是谁，谁也夺不走你！从你戴上玉麒麟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玉麒麟？我低头看着胸前这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它依然如当日那样温润光滑，但想到胤禵的话，我不禁一颤，直觉想把它摘下来，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能因为他今天的反常而抹去他对我的好，既然我已经答应他永远戴着，我就不能食言。
门外青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说是有女客要见我。在这里我认识的女性除了府里的就是钮祜禄氏了，难道是她？随着门帘掀起，我呆了，居然是乌雅·玉凝！
她依旧端庄秀丽，见我瞪大了眼睛看她，莞尔一笑：“沁柔妹妹近来可好？那日妹妹醉的不省人事，看来妹妹的身子弱，经不起酒，今后还是少喝为好。”
我想起那日为了跟她较劲而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看她。
她走近我，拉着我的手，目光坦诚而友善：“你的舞美妙，你的歌柔媚，连我也被你深深吸引，更何况他们？”
他们？我望着她，想找到答案。她放下我的手，走到窗边，清秀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哀伤，丰腴的身姿在晚风中却显得摇摇欲坠。
“我虽然从未到过塞外，但阿玛常和我讲起那些戎马岁月，那蓝的不见一丝白云的天，绿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一群群的牛羊，奔跑的骏马。我曾经痛恨自己是女儿身而只能囚在闺房里不能驰骋天下，因为是女子才不得不学做大家闺秀不能纵酒高歌，所以我一直梦想着要嫁个英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她的眼睛清澈而有光泽，那是初恋的目光。“十四阿哥是马上的英雄，当风吹得他的下摆在风中狂舞，他低俯在马背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一只攫著乌云的鹰，迎向疾风，振翅飞翔。四阿哥虽然清冷，但他行事沉稳而果断，他的眼神深邃而内敛，他是地上的英雄。”
她回过头看着我，带了一丝苦笑：“其实在德妃娘娘那，我就已经看出来他们对你的不同了，但我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要拼我这十几年的用心，直到我看到他们看你跳舞的眼神，我知道再没有任何女子能得到他们的心，除了，你。”
我？可我也只有一个人，一颗心，我如何分给两个人？我如何能不伤害他们任何一个？我并不是这场战斗的赢家，也许真正的失败者是我。
“沁柔”，玉凝唤回我的思绪，“我不会再和你争什么，心里没有我的人不是我的英雄。妹妹大可放心。”
这话把我臊得无地自容：“姐姐快别这么说，是我太多心了。”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她：“姐姐你恨我么？“
玉凝看着我，笑容温和：“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只是有些不甘。也许这就是定数，强求不了。”
我安慰不了她也宽慰不了自己。
“今日我来也是向妹妹辞行的。我托阿玛请皇上赐婚嫁给博尔济朗，皇上已经允了，明日就要随公主和驸马动身去蒙古。”
“什么？你要嫁给博尔济朗？为什么？是因为我吗？”我急了，一把反拽住她的袖子。
她轻轻地拍拍我的手，温和地说：“不是你的缘故，是为了我自己。博尔济朗是草原的雄鹰，蒙古的勇士，我相信他对你只是一时的迷恋，而我会让他成为我的英雄。妹妹愿意帮我么？”
她的眼里又有了当日的自信和勇敢，我看着她，点了点头，也许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和硕恪靖公主与敦多市多尔济驸马在乾清宫给康熙辞行后带领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关外行去。至城门外，见到我抱着琵琶站在城门口，身边还站着四阿哥，领头的博尔济朗愣了一下，但马上翻身下马通报公主和驸马。
胤禛迎上前向公主和驸马互行礼后说：“沁柔和玉凝相交甚好，今日是特地来送一送玉凝的。”我也向公主和驸马行了万福说：“沁柔来只想为玉凝弹支曲子，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请公主和驸马行个方便。”
有四阿哥在旁坐镇，公主和驸马也就依了。玉凝从马车上下来，今日的她粉面红霞，蛾眉淡扫，丰姿绰约，楚楚动人。
我们对视一笑，胤禛为我搬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手指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游走，音色轻柔如珠落玉盘。玉凝随着我的琴声玉步轻移，身姿婀娜动人，声音温柔：
“蓝蓝的白云天 悠悠水边柳
玉手扬鞭马儿走 月上柳梢头
红红的美人脸 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 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水长流 哥哥天边走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一诺千金到尽头
风声紧雷声吼 妹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 玉碎瓦全到西楼”
此时的玉凝秋波宛转，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只盯着博尔济朗。博尔济朗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转动的舞姿，醉在那一潭清眸深影处，陷入低眉垂首含羞间。
我知道玉凝这一次是真正找到自己的英雄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玉凝回头看了看坐在马上英姿飒爽，一往情深的博尔济朗，看着我的眼光依依不舍却又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你我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你要答应我，好好地活，和你心里的那个人。我说过我不甘心，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我一定不会输给你，我要活的比你好！”
“好，我也一定不会输给你！”谁说只能英雄惜英雄，女子亦能豪气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