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夫妻（1 / 1）
小芷的住房在我们正房的后面，中间隔着假山鱼池，我们沿小路到的时候，纪管家已在那里，管家娘子纪氏从房中出来，匆匆见过我们，回话说：“大夫已经看过回去了。人没事了，只是有些虚弱。”我们听到微弱压抑的哭泣声从房中传来，于这静夜，好不凄伤。
叶嘉看一眼我,轻声道：“你在这里等着。”他进房中去了。
“少爷！”里面传来绿萝与小芷的声音，小芷的声音是哭泣的：“少爷，我没有烧坏那件衣服，我没有。那几件衣服送来时用包袱好好的包着，我只从边上看一看，就收起来，我连动都没有动过。少奶奶为什么冤枉我，说衣服是我烧坏的。”她不平的哭着，委屈令人难过。
“是的少爷，璎珞送那衣服来时我就在旁边。她说是少爷结婚时穿的衣服，让我们一并收好了。小芷姐姐只从包袱皮那里略看一看就放到柜子里去了，怎会想到她送来的衣服竟是坏的呢？”绿萝从一边道。
“少爷，我知道少奶奶不喜欢我，她若罚我若赶我走都可以，可是怎能这样冤枉我，这样的罪名我死也不服！”她大哭了。
我的心突突的跳着。忽然想到实习时坐在法官的位置审理案件，原告说完，觉得原告太委屈太有道理了，可那边被告再一说，整个的情节翻过来，原来并不是那回事的。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的呢？法官便从心出发依证据来判断。现在叶嘉会是一个怎样的判断呢？这小芷与绿萝竟隐隐的意指我在布局，故意拿了弄坏的衣服去，冤枉她，陷害她。
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可是，我怎样证明事实真相呢？
我不喜欢她，叶嘉是明知的。
我一时觉得自己仿佛隐隐的不利，但还是没放在心上。这时一个人怯怯的走过来，至我身边，是瑽瑢，夜色中，我看不清她的面色，但能感到她的紧张，她轻轻的拉我至一边，牙齿打颤，看着我，想说什么，我问她：“你怎么了？”
她忽的跪下：“小姐，那件衣服是我不小心烧坏的，我怕你生气，悄悄的收起来，想着没人时偷偷补好，可是一直没得机会。璎珞姐姐不知道，送到小芷那里，那时，我偏没在房里——”她怕的声音有些哆嗦，惨惨的看着我。
我的头轰一下涨大，什么思维也没有了。那件衣服是我的丫鬟弄坏的，我竟去向她发作。我好好的，忽然让璎珞把这衣服送过去，又忽然到她那里看衣服，我以前从没看过，也从没进她房中过。我去了，就偏要看这件衣服，然后抖开来，然后发作，将罪名扣在她身上。所以她疑我成心设局害她。是的，太像了。我觉得自己缓缓的沉在一个很深的坑里，沉陷，无力的。
叶嘉走出来，他环视一下，看到了立在远处阴影里的我及跪在那里的瑽瑢。我想以他的敏锐，他应该是什么都猜到了。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眉目间我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他不说话，那么我来告诉他：“我方知道，那件衣裳是瑽瑢弄坏的，不是小芷。”
他看着我，沉默。
他也以为我会这么恶毒，设这样的计算计他的丫头吗？
我失笑了，忽觉已这样了，也无所谓了。他的目光转向瑽瑢，我当即说：“是我的错，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不要处罚她。”她千里迢迢离乡背井的来陪嫁，只要有我在，就要全力的护住她。
叶嘉想说什么，忽然看向我身后：“母亲。”他叫道。
我回头，叶夫人来了。
我忽然发现我刚才说错话了，我说“是我的错，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不要处罚她。”好像就是招认了我设计害人一样，我怎么这样笨啊，自己往里面跳，我明明不是这意思的。人若笨，真是无药可救了。我想起我在晋江看过的那些后宫文章，我若是在皇宫里，死了都是活该的。
“怎么回事？”叶夫人轻问道。
“林儿以为小芷弄坏了一件衣服，说了小芷两句，那件衣服其实不是小芷弄坏的。”
叶夫人看到了跪在那里流泪的瑽瑢，聪明的她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跪下了：“是我错了，我误会了小芷，可我不是成心的。我并没想罚她。可是——都是我的错，您责罚我。”我跪地的一霎那，叶嘉忽然手扶过我衣衫，我想，若是这件事他可以承担过去，他是不是当下就全承担了。
“不，是我的错。”瑽瑢哭着跪行两步，向叶夫人磕头如捣蒜：“是我不小心弄坏了衣服，悄悄收好包起来。少奶奶并不知衣服是坏的，连璎珞姐姐也是不知道，所有的错都是我，与少奶奶无干的。”
我的泪下来，傻丫头，她竟这样忠心待我，分担我的错。我是主子，她是丫头，若真有惩罚，也不会对我怎样的，她这样认错，自是顺水推舟拿她抵数，惩罚了，大家将此事掀过。当然，小芷也可以认为，我们串通一气，如今败露，瑽瑢忠心护主，舍身受过。
叶夫人温柔将我拉起来，又对瑽瑢道：“好，我知道了。你很诚实，起来吧。”
然后对叶嘉道：“你跪下。”
我愣了，这算什么惩罚，关他什么事呢？叶嘉也愣了，但依言跪下。
叶夫人拉着我向小芷屋子走去，我还是不解，叶嘉哪里错了，承担的领导责任么？
小芷躺在床上，绿萝坐在她身边，见我们进来，忙要拜见，叶夫人已温柔扶住小芷，对绿萝道：“你先出去。”叶夫人说话温柔的，非常和气，绿萝退下了。
叶夫人关爱看小芷：“可好些了？”小芷眼中闪着泪花点头，泪又下来了。叶夫人看着我，慈爱温和的：“给小芷认错。”她温柔的拉着我的手，爱怜期待的看着我，好像是商量又像是希望，便为了她这样的清静温柔，也让人无法拒绝。
“对不起，小芷，是我的错，我委屈了你，衣服不是你弄坏的。后来我又忘了你跪在那里，让你受了很多苦，我真的是无心的，并没有想罚你。请你原谅我。”我原是错了，所以虽然费劲，还是诚恳的说出来。
小芷惊异的看着我。没有过吧，主子这样给丫头认错的。但我是真心的。错了，就要认，就要道歉。民法通则里也有赔礼道歉一说。好在她没事，她若死了，我连道歉的余地都没有了。我感谢上天，让她被救。她的生，对我而言，此时比我自己的生都重要。
叶夫人欣慰赞赏的看着我，她明净的目光里是真心的喜欢，她温柔的手一直握着我，好像我是她亲爱的女儿，她要通过这样的方式静静的鼓励我给我力量。
叶夫人对小芷温柔亲切道：“小芷，你好好休息吧，等明日好了，到我那里，负责我的针线吧。”
小芷泪眼明亮，晶光闪烁，她感动得无以复加。从少爷房中到太太房中，她的地位升了，也有了面子，这一场风波，终至否极泰来。
我感谢叶夫人，她这样清灵不问世事般的人，解决起问题来这样善良周全！
叶夫人拉着我的手出来，叶嘉还跪在那里。
他可招谁惹谁了，被我连累了。
叶夫人拉着我的手笑着说：“这一会也没困意了，去我那里吧，我们说说话。”又对管家等人：“辛苦了，都散了吧。”
她拉我欲走，可叶嘉还在那里啊，我不移步，恳求般看叶夫人，这一跪，叶嘉要跪到什么时候？
叶夫人笑了：“看在你面子上，嘉儿起来，跟我们来。”
我们在夜色里走，叶夫人一路握着我的手，叶嘉在后面跟着。
我们进了书房，叶夫人笑道：“老爷忙了一天，我没让他起来。来，坐下。”
我不敢坐，叶嘉还那里站着呢。
叶夫人微笑看叶嘉：“你知道你错哪里了么？”
叶嘉坦白诚实的摇头：“请母亲教训。”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骄傲的他也不肯随意为自己揽错。
“林儿嫁入我家来，可依靠的人不只有你么？发生事情了，她跪了，你怎么还站着？”
原来叶夫人怪他没有与我一起承担！
叶嘉登时愧疚不安：“是，孩儿错了。”
“要记住，夫妻一心，你们是一体的。回去吧。”叶夫人温柔道。
我们出来，外面寂静安然。
“林儿，对不起。”叶嘉揽住我双臂，歉然不安。
我摇头，本来都是我的错，可与他什么相干，是了，我们是一体的，甘苦与共，福难同担。
我倚在他怀中，我累了。
“嘿，走了。”叶嘉的脸蹭着我的发。
我好累，忽然道：“你背我。”
“好。”他抱我至石上，背起我。他的背好温暖好舒服，我脸倚着他软软的头发，环抱他的脖颈，他会一直这么背我行下去，不会撒手的，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