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亲迎（1 / 1）

第二日一早，便开始盛装打扮。我发现喜服竟不是大红的衣服，也没有凤冠霞帔，而是大幅的赤黑色礼服，镶赤黄色衣边。王妃说，这是玄黑色和纁红色，是天地间最端庄尊贵的颜色。黄昏的时候，迎亲礼才开始。我朝南站立房中，一位嬷嬷站我身旁，璎珞、瑽瑢站我身后，她们皆穿着端庄的黑色礼服，璎珞、瑽瑢插笄束发，批绣花披肩，我们站在那里，等着新郎的来临。

时间忽然就缓慢起来，我知道这样的等待总归会过去，眼前的时光也许是一生最好的时光之一，但纵使我再用心铭记，眼前也终将成为记忆，远去，模糊。我想起王怜花在《江湖外史》中的一段话：“这是只有真正爱着的人，真正付出了爱的人才能体会到的感受——突然之间，时光的流逝让人心安——这就是幸福的时刻。”是的，这一会儿，我内心安宁，满怀爱意。

这就是我此生寻求的幸福吧。

王妃郑重的为我束好衣带，结上佩巾，说：“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她微含了泪，劝诫中带着祝福，目光爱怜而忧伤。她也许想起了她出嫁的日子，也许想起了她的妹妹。我懂得她的感受，忽然间也泪盈眼眶。

我被王府的一个侧妃引领着入大堂，这个娟秀的、再多妆粉也无法掩去岁月留痕的妇人端重的在我衣襟上系一锦囊，复说了一遍“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又加了一句：“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我不知道她这话确切都是什么意思，但知道是要我谦谨勤劳，恭敬孝顺。古时女子的嫁人仪式如宗教，有很多的庄穆虔敬在里面。我想起我背过的《女诫》，仿佛自己忽然间长大，要承担许多责任和义务。

我会的。孝顺敬爱。因为，我爱他，爱自己，爱这周遭一切的生活，爱所有善良的人。

我会努力的生活，用我全部的好意，用我所有的善良与诚心。

他来了，便听着他的脚步声都是心跳的。这才知道，我竟是这么的想他！

他依着迎亲的规矩行稽礼，那样隆重端庄长时间的跪拜磕头，诚意让人莫名的感动。我向王妃拜别，忽然间，泪夺眶而出，抓着王妃的手泣不成声。走吧，走了。我听见他们说，我只是哭，一步也迈不出。有人轻拉我的衣襟，终于扶住我的手臂，是叶嘉，他不知如何是可了，新娘若不走可如何是好呢？在众人的劝说安慰声中，我忽然听到耳边有他的声音说“林儿，是我啊。”

那样清柔温暖的声音又响在耳畔，是啊，我要嫁的是他啊。我忽然身子腾空，被他抱起来，他将我抱上了马车。

我的心如在云中。我又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他的温暖，爱，忽然排山倒海的卷过来，覆盖过我的伤心我的泪水，王妃，原谅我。

他动作温柔的放我至车中，我蒙着红盖头，看不见他的面容，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贴上他的脸颊，只一下，匆匆放掉，车帘放下了。

我的心腾腾的跳着。我的手发烫。与他肌肤相触的感觉竟一直在手上。这淘气的孩子，总是这样。我的脸红得会不会红过红盖头呢？

马车停下歇息的时候，扶我下车的是叶嘉。每一次的接触于我们都是心神激荡，许许多多的相思爱意尽在其中。他不理会送嫁嬷嬷的婉言劝阻，令随从将那嬷嬷一阵风似的撺掇走了。然后他亲送我至屋中，璎珞瑽瑢忙着收拾东西，他将一个精美的匣子递给我：“这是阿黛特意为你亲笔抄录的，你看看。”

竟是他妹妹用蝇头小楷为我抄录的一份《游侠传奇》！我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么些娟秀齐整的字，阿黛得怎样日夜的抄呢？因叶嘉一来一回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统共在家也没有几天啊。

这样深重的情意，我怎样接受呢？

对未来的婆家忽有了暖暖的期待和欢喜。

他静静的陪我坐在一边，拉过我的手握在手心里。在他难以抑制的情思下，我们两人一样的心怀跳跃。这人，就这样当着两个丫鬟的面不管不顾的，可是我没有力气抽回我的手，便那样由他握着。末了，我想那两个丫鬟一定是犹豫再三，才由璎珞笑道：“姑爷，一路累了，小姐要休息了……”

叶嘉笑道：“好。”复对我说：“我就在隔壁，好好休息。”他一点也没有害羞之情，大大方方道：“两位姐姐辛苦了。”然后便出去了。

我拿下红盖头，这一天，可把我闷坏了。

两个丫头来在我身边，忍着笑不知怎样好的样子。

“不要笑。”我嗔道，说完自己也赧颜笑了。这叶嘉，任性的让我在丫头面前颜面全无了。这可是古代啊，我从现代来的接受能力强，你也得顾虑一下两个丫鬟的感受啊！呵，他也就是遇上了我，若是端庄守礼的大家小姐，非羞急得撞墙不可。

我如何睡得着，秉烛读《游侠传奇》。原来，叶嘉在当时的游侠界是大大有名的。言诺必践，重义轻财，扶危救困，以慷慨仁侠名动一时，十四岁起行走江湖，风云剑法举世无敌，是风云山庄的重要人物。这风云山庄好像是游侠们的聚集地，游侠可以到这里歇息落脚，结朋识友，寻求帮助，排解矛盾，有点像现代工会、商会一样的民间团体。灯花摇摇，我正读得入瘾，隔壁忽然传来清扬的笛声，那笛声宛转悠扬，如诉如慕，让人听得百转千回，神思不属。诉不尽的相思，说不尽的温柔。“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我喜欢那疏朗清明的意境。不由放下书聆听。笛者定是叶嘉了，他说过他会抚琴吹笛。这孩子，花样百出，真真令人心醉神往。

我躺在床上，在无尽的情意缠绵中想起许多事，想起王妃。忽然明白，他也许是怕我思念家人过于伤心，才以笛声相伴吧。

这日就要到楚狂人居所了。叶嘉扶我下车，将我的那柄剑系在我腰间，笑道：“老爷子若知道你把这柄剑给了我，非气急不可。——你不要说你武功全失的事，他会伤心的。舅父也会为你遮掩的。”

我有点害怕。我从《游侠传奇》里已经知道，楚狂人并不姓楚，而是姓叶，是叶嘉的外公，叶嘉的风云剑法就是楚狂人所创。这位剑术惊绝一世的老人得怎样的威风厉害？叶嘉曾告诉我说，林儿拜楚狂人为师祖，随楚狂人学了半年剑法。他们之间是怎样的相处模式，怎样的情分？事至此，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仍蒙着红盖头，在叶嘉引领下拜见楚狂人。我发现叶嘉行礼很随意，便也简便的行礼，没敢像拜见楚羽师伯时那样郑重的行大礼。入乡随俗，否则老人家非瞧我繁文缛节不舒服不可。

叶嘉道：“一路累了，外公，我先送林儿后面休息可好？”他怕楚狂人看出什么，立时要送我离开楚狂人眼前。

楚狂人道：“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把我狂人剑法的传人娶走么？”老人家声音倒是有些玩笑的和气意味。可是叶嘉不敢大意，郑重恭敬道：“叶嘉听从外公吩咐教导。”

呵，原来叶嘉也有怕的人呢。我在红盖头下看不见二人表情，但听声音，也觉得很有趣。

“想娶我的弟子，得答应我三件事，否则，林儿不能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