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落花时(1 / 1)
漂亮的琉璃杯失重,轻轻跌落,溅起一地的流光溢彩。
小氲陡地紧咬住嘴唇,一只手僵硬地承托住虚空,低下头浑身颤抖起来。子珉跌坐在椅子上,咬牙,眼里隐隐有泪光。
馥香垂眼,慢慢地拉扯衣角,轻轻地说:“就是这样。”
子珉问,声音颤抖:“她的儿子呢?”
馥香道:“寄养给别人了,毕竟还小,过几年,也不记得娘了。”
子珉低头:“为什么……”
馥香不忍地看着他:“子珉,不是他的错。” 不是皇帝的错,不是你的错,其实,也不是小氤的错,任何经历过苦难的人都明白那种渴求不满的滋味,当这个社会将她践踏在脚底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我虽然不想凭这一点原谅她,但她已经为自己的追求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已经不想再追究她任何的不对,子珉,所以请你,也原谅皇帝吧。
子珉吼:“从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那里夺走他母亲的生命,连他的记忆也要剥夺,不是他的错?”
馥香想要拍他的肩,子珉一侧身让开了,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苦笑:“是啊,大家都做得不对,那么你怪谁?”这孩子,连她也看作同伙了。
子珉背对着她,默然,深深吸气:“我,不知道……”
小氲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全身骨骼仿佛都在作响,却一滴眼泪都没有,馥香赶紧抱住她:“好孩子,你还有我们……还有宝儿。”
小氲听到女儿的名字,突然顿住了,挣扎着站起来,凄厉地叫:“宝儿!宝儿!我的宝儿在哪儿!”
馥香惊慌,从身后拍住她的顶心,心里清楚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大叫:“把宝儿抱过来!”
乳娘慌慌张张地把小孩子抱出来,小氲一把夺过来,紧紧搂在怀里,头发四散,眼睛无神地注视前方,一点微笑惨惨淡淡。子珉夺步过来,被馥香一把推开。不会武的他,全无用处。
馥香把手拢在小氲的顶心,把气缓缓地灌进去,直到怀里的身体重新柔软,瞳孔渐渐地聚焦。
小氲一头栽进子珉的怀里,大哭。
子珉紧皱着眉头,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那是他所唯一拥有的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家。他的回忆,却已经戛然而止了。
两天了,那两个人见到她都爱理不理的,馥香困得打个哈欠,谁来救救她,那么大的工作量!
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了,所拥有过的,支撑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能再随便依赖了。
有点悲哀。她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自找的!
可是她清楚,重复多少次,也是这个结局。自己是不会停止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渴望的,纵然爱得太久太执着,可能连爱的人都忘了,只余下爱情本身供人品味,可身体心灵所认同的人,也只有一个。
在别人看来,她也许是神,是妖怪,其实她只不过是个孤儿而已,只不过,耗尽了十几年的精力,去爱了一个人而已。
又固执又绝望,她的爱,竟然是这样的畸形。
好可怕。她害怕得只能紧紧抱住自己。
皇帝在平息了浮出水面的叛乱之后,为了斩草除根,颁布了一项政策,凡是藩王的子嗣,都可以继承一部分的领土和财富,而不必只由长子继承。政策一出,各地骚动得厉害,各个藩王的儿子们都欢呼雀跃,领地内乱成一锅粥,内部利益严重冲突,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不能再制造外患。
可不就是皇帝想要的么?
推恩令。
馥香发呆,这是任善广的推恩令吧。
当年他们曾经对未来的帝国有过许多美好的遐想,馥香希望新的国家,能够财富平均,人人平等,可是迦凉却认为藩王制度应该继续存在,否则骚乱难以平息。任善广针对这两种意见,提出了折中的方案,推恩令。(hohoho...我是东方朔的fan)
当藩王们的子孙繁衍生息逐渐庞大,他们所拥有的辖地将会越来越小,最终,他们手中所握有的力量将远远不足以与帝都抗衡,藩王制度,也就消亡了。虽然离馥香的设想很远,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时候,他竟然想起来了么?
善广在遥远的边陲,不知道会感到欣慰还是悲哀。
张小四拍门走进来,馥香吃力地捶捶肩膀,向他招手:“累死了累死了,四四快过来,我要累昏了!”
张小四脸上一滴汗:“阁主……”
馥香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桌后坐下,指着堆积如山的文书:“呐,交给你了。”
张小四无奈:“阁主,这样不好吧……”
馥香置若罔闻地打个哈欠,摇摇手走出去。
这个劳力可是要付费的,不好好利用太浪费。
一出门,撞上脸色铁青的子珉,馥香顿住,笑:“哟,吃饭了没有?”
子珉问:“萧茈合呢,他手下人说已经几天没有人影了?”
馥香依旧笑:“咦,你不派人找么,问我做什么?”
子珉压抑怒气:“有人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是他去接你。”
馥香仰头看天:“啊,是有这么回事。”
子珉问:“他去哪儿了?”
馥香低下头,看着他笑,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他啊,我让他滚了。”
所以,当后来念念见到她母亲的时候,她的身边并没有一个妖精一样漂亮又狡猾的萧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