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叩玉珉（1 / 1）
创业之初总是举步维艰。
业务不是问题，以馥香的智慧对付这些小事情绰绰有余，更何况所谓江湖，明里讲是人心险恶复杂诡谲，可是永明府倒没有什么大牌光顾，都是些小帮小派小打小闹。今天你抢了我家地头，明天我调戏你家闺女，没什么意思。
馥香愁的还是人才。虽然雇了几个手脚勤快的伙计丫头照看店面，可人家除了干活什么都不会，一个个刚一来见到江湖人的架势都吓得两腿发软，现在虽然好点，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馥香这个愁啊，整天在街上瞎转悠。
早上刚收了天公食府的开业请柬，街头那家镖局又找上门来，说是几个混混踢了他们的馆。馥香仔细听，微笑点头，说好好好我一定给办。送人出门后顺手捞起一本永明府户口登记的册子，翻了翻，那几个混混是隔壁街的小霸王，看来准是隔壁街的那家镖局嫌人家抢了生意，找人捣乱来了。正好，自己前几天帮了他们的忙，做个顺水人情息事宁人吧。
馥香坐下来，捧起茶静静地喝，整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智商都要下降了，而且事虽小，费的时间倒是要不少，每天像轱辘一样团团转，喝杯茶晒晒太阳的时间都没有。馥香看了一眼门外晴朗的天色，从袖笼里掏出天公食府的请柬。不管了，无论如何放自己一天假。
天公食府是一户姓田的人家新开的食店，因了馥香帮忙才能成功开张，当然首个发来请柬，一切费用全免。馥香乐得享受这份人情，更何况，他们的好几道招牌菜真是没的说。
田家三代人中的祖辈田老头站在门口，见到馥香就笑得脸都开了花，迎上去连声道：“欢迎欢迎啊落姑娘，您今天有空来真是三生有幸啊，小老儿一大早就在这儿等您了……”
馥香把手里的篮子一举，不着迹地制止了田老头念经：“田大叔，我带来一摊自家酿的酒，您帮我热热。”
“好，好。”田老头连声答应，一手接过篮子，一手把她往里面引。
好热闹。田家昨天按照馥香的建议给各家各户都发了精美请柬，并注明最早一百位两折优惠，一早鞭炮声震天响，这会儿当然是高朋满座。田老头把馥香引到专门留出来的雅座上，殷勤了几句，就下去张罗菜。伙计过来，倒上茶。
馥香闻一闻，抿一口，好香的大红袍！田家这回是下血本了，不过今后的客流肯定不会少，不赔稳赚的生意。
哈，她现在就是个生意人，梁朝商界的一颗新星啊。
新星正在悠闲地吃菜喝酒，人生最如意事不过如此啊。
忽然门口一阵小喧闹，馥香在享受中不想抬头，然而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口，逼得她不得不正眼看那人。
馥香没好气地瞪过去，大庭广众见到美女竟然这么不规矩。然而一看愣住了，是个孩子嘛。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睁着小兽一样纯良的眼睛，嘻嘻笑着。他衣装虽然破旧但却干净整洁，一只白白净净的手牢牢地牵住馥香的衣角。他张口喊：“姐姐，是我。”
馥香在心里白眼，你谁啊。后面人追上来，一边陪笑一边做出撵人的动作。哦，这孩子是个乞丐。
她转念一想，出声制止住伙计：“他是我弟弟，不是乞丐。”
伙计愣了一下，恹头恹脑地离开。
馥香一把抓住少年搭在她腰上的手，往他袖子里掏掏掏出自己的钱袋来，收好，松开。那少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却仍旧是那样毫不在乎的表情，撇嘴说：“哟，倒霉，今天遇上高手了。”
馥香扑哧笑，指指对面的空座：“坐下吃吧。”
少年看她两眼，也不含糊，坐下就用手拈起一块香酥鸡来塞进嘴里。
馥香招伙计拿来碗筷，只见他改了用箸吃菜姿势很是文雅，好奇问：“你是乞丐还是小偷？”
少年给她一个“那还用猜”的眼神。
馥香笑，筷子在背碟上一敲一敲：“我看都不像，倒像个大家公子。”
他忽然看她一眼，只见她笑意更浓，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我没有家了，所以改行。”
馥香恻然，想想也是，于是放柔了语调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子珉。”
“子珉……好名字。”馥香有了打算：“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子珉白她一眼：“你这语气像问小妾。”
馥香大笑：“我都能做你娘了。”
他上下打量她：“骗我，你才二十出头。”
她眨眨眼：“我已经二十二了，按早婚早育算，可不是能做你娘了么。”
子珉向后一倒：“我已经十四了！才不是只有七八岁！”
馥香看看他，营养不良的孩子的确发育得比较迟，没关系，还可以弥补，她再接再厉：“跟着我，保你吃穿不愁，每月还能有零花钱。”
子珉疑惑：“你要我干什么？”
“我是无据阁的老板，你就跟着我处理各种事务，也学学，应该很快能上手，以后接我的班。”
“你是落姬？”
这孩子胆子很大，消息也很灵通，在流亡之余还能耳听六路，真是孺子可教。
馥香点点头：“怎么样？”
子珉低头沉思片刻，说：“好。”
馥香眉开眼笑，老天你待我不薄啊。
馥香的眼力一向很准。
这是个很机灵的小子，三两句话就问清楚了无据阁的运作机制，还指出馥香现在对业务大小通吃不利于无据阁的发展，应该招徕更多人发展下线，她应该做那只在四通八达的网络间运筹帷幄的蜘蛛，而不是亲力亲为的蚂蚁。再加上他对任何人或事都是一副笑嘻嘻无害的样子，在各家间周旋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这样的见解和姿态，非熟悉商贾事务的人不能有，馥香也暗自揣测这个少年的来历，最后想想，何必。
这一顿饭，俨然是馥香在向这个孩子讨教了。
“比如说，让每个人发展一个下线，但要保证那个下线的质量。按照我们设置的业务标准，如果不达标就连同介绍人一起端了，如果超标的话可以考虑提升。无据阁的性质和普通商家不同，不用考虑职位的问题，只要从薪金上分级就行了。以后也可以不用设职位，我们不是要让谁压着谁，而是为了扩展人际网和消息网。你应该要清楚每一条线上的人的所有底细、个性、脾气，知人善用才是好领导……”子珉滔滔不绝，可见这套理论十分成熟。
馥香边听边点头，嗯，很可取，有很多她都没想到的地方。她虽然也曾规划过无据阁的未来，却抵不上这个孩子片刻间的思想。
“利用这套网络你就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比如说投资收购，涉足江湖，甚至可以插手朝廷……”他突然觉得失言，急匆匆停住。
馥香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而只是开口缓缓说：“我们还是先计划一下两年内无据阁的发展吧。”
他乖乖点头。
这孩子的背景，不简单呢，恐怕是官商通吃啊。
馥香想半天，还是决定留下他，这年头，人才不多得，何况她也不怕什么。
回去之后，无据阁的招人行动就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几个月来落姬在黑白两道还是积累了不错的名声，所以这天各类人都乐呵呵地来光顾。黄子珉站在馥香身边，俨然一个小助理。
有文质彬彬型的。饱读诗书，能过目不忘，好本事，留下。
有油嘴滑舌型的。三寸不烂之舌讲得馥香有些晕，留下。
有善使暗器型的。手上功夫不错，留下。
有人高马大型的。特长写打架，馥香小试了一下他的身手，准备要赶出去，子珉捅捅她，这人有亲属在联合商会，留下或许有用。馥香点头。
还有从外地赶来的，这样的资源非常宝贵，馥香特地示意希望他们多发展各地下线。
面试的有百来号人，留下的有四十七个，幸好院子够大，馥香站在上面清清嗓子。
“各位，感谢你们对无据阁的支持，我这人喜欢简单，所以咱们长话短说。
“无据阁向来以解决各家纠纷，平息武林争端为己任，并从中获取适量的活动经费。所以，你们的薪酬并不是由我出，甚至可以说，我并不是你们的老板。”
下面开始骚动，馥香平静地用眼一扫，威慑顿出。
“你们所能得的薪酬多少，待遇高低，完全取决于你们解决业务的数量和质量，我们的客户才是你们的老板。各位都是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你们的身上有着很多也许连我都没发现的优点，好好地利用这些优点，无论是技能武艺，还是家世背景，都将是你们成功的决定因素。我，作为你们的总联络人，或者说是老板，衷心地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也希望能够有一天，无据阁能够以你们为荣！”
下面“哗”的一片掌声。
馥香满意地点点头，把子珉拉到身边：“这位是我的直接助理黄子珉，他的话就等于我的话，接下来就由他来为你们解释在无据阁工作的细则。”
子珉看她一眼，低声说：“鼓动效果不错嘛。”
馥香得意地笑：“那当然，我是谁啊。”
子珉咳嗽一声，登台大声说：“进无据阁者要约法三章：第一，不得恶意伤人，第二……”
馥香见台下议论纷纷，都对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有几分不屑。这孩子，要树立威信还需要努力。
人员分组出来了，三十人负责搜集消息，十人负责消息的综合整理和留守接待，七人负责游说工作。分工一明确，前三十人就被派往各地，每人都是无据阁的一个据点；十人被引入书室去整理那些只有馥香自己能找得到的资料；六人回家待命，随传随到；还有一人被派出去解决镖局的事。
忙了一天，馥香和子珉两个人都累得随时能倒地，然而相视时一笑，无据阁总算已初具规模。
不过也有愁的，阁中积蓄被初聘金耗去大半，以后得努力赚钱了。
馥香仰望夜空，无论如何，前途一片光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