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1 / 1）

没过多久，我开始在一家旅行社上班。

我问纤云，怎么是杰哥的人脉。

纤云无力地笑着说，不喜欢吗。我以为你这个人最喜欢到处游玩。

我看着她异常苍白的脸，不再说什么。

在幽暗房间里，她看上去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纤云。

她比原来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她身上那一层与生俱来的艳光似乎被剥掉了。

她的神情却又染上了一种暧昧不清的灰色。

我担心的是，她身上少的和多的还不止这些。

我的工作并不是到处游玩。

我不是做导游，那是需要导游证的。我这么不爱好学习，自然不愿意考试。我做的是计调。

在大旅行社做计调是非常吃香的，因为团的质量好，导游们纷纷来奉承。

小旅行社里就恰恰相反。导游们积极性不高，或者各怀私心，社里来了团反而要计调挨个儿求人去带。

杰哥的朋友陶总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不过，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在他身上毕竟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目前，他开的还是一个小旅行社。

是杰哥告诉我陶总非常有本事的。他说，能够这么快挂靠国旅自立门户的人肯定是一条汉子。

我一贯比较重视杰哥的看法。于是我想，陶总将来会很有钱的。

但这改变不了目前我在一个小小的小旅行社工作的现状。

上班的时候很气闷，下班了，在家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妈妈不是忙着什么零零碎碎的家务，就是坐着休息，何况她的心事已经够重了；爸爸和哥哥又都是女娲娘娘忘记吹气的泥疙瘩。

也不好找纤云。

她总是很累很倦的模样，我渐渐发现我们两个变得无话可说。

后来杰哥零零散散告诉我一些事情。

为了我的事，纤云其实大大地折腾了一阵。

本来差不多可以把我安□□银行工作，可是事情眼看妥当，临时出了麻烦。她出于无奈，就找到了杰哥。于是我来到陶总这里。

银行？我可以想象那个难度。那几年进银行上班就像考上某大一样难。

我也可以想象纤云是怎样竭力地为我想方设法。

杰哥说，刚好那阵子，她跟的那个男人出了点事，银行那边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某某路那家信用社。”杰哥无不感慨地说。

我点点头。

良久，我说：“她瘦了好多。有时候我多希望还是以前那样。你和她还在一起。记不记得开头，你在我家外面等她，后来你们带了餐馆里的肉菜回来？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请我们吃刨冰？初三的时候还教唆我们俩逃课……”

杰哥的目光渐渐凄迷。

我好想哭。

可是我不能哭。哭有什么用？于是我强颜欢笑，说：“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最开始的那一天，你在我家外面等纤云那一次，她不是有意疏远你的吗？你是怎么把她哄好的？”

杰哥突然挑衅地看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低声问：“你真想知道？”

我竟顿时失神。

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我并不想抗拒。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喜欢上了杰哥。

他的技巧非常好。我以为……可是他没有继续。

杰哥一把推开我，抓起外衣就走出门去。

我想来想去，认定我并不喜欢杰哥。

我对他有好感，这个好感比对别人多些。原因大概是我和纤云太要好了，潜移默化，她喜欢的我都喜欢，于是她的男朋友，也就成为我的择友范本。

就算我喜欢他，这种关系也不应该变复杂。

我怎么可以做纤云的前男友的现任女友？

再说，杰哥这种人，即使要了我也不一定让我做他女友。听说他现在和好多女孩子走着，然而没有一个女友。

再说再说，那天他只是吻我，简直连要都不肯要我……

立定心思，我得继续等我的那个站点。

不到那一站，绝不下车。

旅行社里的男同事都不对我表示好感，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够漂亮，也不是我成天板着面孔，而是陶总时常有意无意地照应我。

他们一定认为我是陶总的禁脔，要不，也至少认为我即将是。

没有人甘愿为了一个女人的漂亮而去挑战老板，挑战饭碗。

我知道他们眼睛深处的那个意思，可是我不介意。

陶总的小恩小惠，我也一概笑纳。

做人，有的事情要认真，但是不必所有事情都认真。

每时每刻都太过认真，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我直觉地知道陶总不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一种掌声。

无法描述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我明白他不是什么样的。

陶总也渐渐懂得，我不会倾心爱他。

然而他是一个大方的人。

一个男人，事业顺利，信心饱满，无疑就会较常人大方。或者说，较他本人不顺利、不自信时大方。

陶总一如既往地对待我，我开始觉得他像我的另一个哥哥。

——杰哥呢？不，他不会给我这种感觉。

杰哥于我，是那样一种形容不来的形象，他和纤云共同深深介入了我的豆蔻年华，他们俩简直被时光的巧手细细密密地编织在我的生活里。

他的身影和笑容是我对无数往事进行回顾的一个坐标、一个起点、一个纪念碑。而他本人，其实是往事的一个重要部分，无法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