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公元626年七月,突厥来犯,直抵长安以北的武功,长安实行戒严。李世民对于突厥 ,熟悉而又烦恼,但是却并不害怕。派尉迟敬德在泾阳大败突厥之后,扣押了突厥的来史,仅带六人,来到渭水边,与劼利可汗隔水喊话,一边指责,一边震慑,达成了便桥之盟。突厥暂时退回了草原。
李世民知道,这只是为自己,为大唐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急迫。
李世民登基后,与长孙皇后释放了两千多名宫女还乡务农、婚配生育,为新兴的大唐发展生产和孕育人口。我因为是陛下的近身侍女,并未被列入名册之内。
次年便正式称为“贞观元年”。
“花栀,把灯挑一挑。”李世民坚持在睡前把奏章看完,卧在榻上半靠着吩咐道。
我左右看看,没其他人,所以不动。
他等了半天没反应,便抬眼看我:“我刚才,难道没说‘花栀,把灯挑一挑’?”
“我不是花栀,”我说,“殿下一直叫错。”
他笑起来:“哦,对了,你是睿思,你看,你也叫错了,我现在不是‘殿下’了!”
我愕然,喉咙一下子梗住,说不出话。
他虽然是皇帝了,该自称“朕”,可是总忘,或者说,不愿意这样叫。
“睿思,帮我,挑一挑灯。”
我走过去,拿签子将油灯挑得亮些。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道:“你真的不是花栀吗?”
“陛下到现在还怀疑吗?”我说。
他低笑两声,顿了一下:“你是睿思,那花栀,到哪里去了呢?”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难受,终于说道:
“花栀,是什么样的人呢?”
“花栀吗?”他看着灯,回想起来,“很乖,很柔顺,又不常说话。我有一次让她坐在那里等我,可是后来忘了,她就在那坐了一天,动也没动……”
我翻着眼想象着,只因一声令下就坐了一天,动也没动啊……听说有一种警犬能做到……
其实我想问“陛下喜欢花栀吗”的,发着发着呆就真的嗫嚅着嘴唇吐了一句:“陛下喜欢花栀吗?”
说完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偷看李世民,他正就着烛火看奏章,看来是声音太小了他没听见。
片刻之后,突然听见他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喜欢啊。”
连头都没抬,眼珠在随着阅读上下溜动。我倒僵了半晌。
“好,看完了!”李世民把奏章卷起来扔到旁边,“吹灯吧!”
“请陛下安寝。”我伏地道,接着膝行到他塌边准备将灯拿走,才将手伸到一半,突然被他半道打劫。
粗糙厚实的手掌将我的手一握,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顺势一拉,就倒到了榻上。我倒抽一口凉气。
在感受到他的手臂将我向他箍紧的时候,我僵硬地想:
“花栀,我一直都只知道他和她有私情,但是,他们的私情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了啊?!”
身后的君王却没有了更多的动作,只舒服地哼哼了两声,说“睡觉!”,就好像个开关一样,说睡,就睡着了。
一直侧着身躺倒天亮,我的左肩膀疼,用右手揉着,一步步走到厨房去干活,远远地看到晴岚正和长孙皇后说这话,忙低下头从她们身边溜过去。
晴岚做了女官,穿着男人样的服色,倒越加俏丽了。只听她对皇后说:“宫中的宫女之所以多,是因为没有管制好,有些人偷懒,有些人忙完了东边忙西边,反而做不成事……如果严格制定了制度,各人该管的,该问的,都规矩得好好的,上面的管着下面的……”
“我知道了,”长孙皇后说,“这样,人少了,事情反而多做了,宫女又可以多放出去些……”
我进了厨房,就被雨曦招呼道:“花栀!送这个给贵妃去!”
“哪个贵妃啊?”我问。
“哪个贵妃?姓杨的那个呗!”雨曦鄙夷地道。
杨妃,是挺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个人。她原本是齐王妃,齐王死后,她被纳入宫中,还被封为贵妃。
她要是齐王的妾倒还罢了,偏偏她是正妃,她的丈夫和孩子都被陛下所杀,她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地做着仇人的贵妃。这样“特殊”的再嫁女子,连我们下人都有点看她不起,皇后在时护着她,给她体面,倒还算了,背着皇后,什么话不说出来?
有的说她对陛下心仪已久,早就和陛下眉来眼去的了;有的说她当时看准了齐王太子必败,所以早早地将宝押在了陛下的身上;还有的说,陛下当年为秦王时,和太子、齐王明争暗斗,各自对对方都安插了眼线,在太子宫中就有专门的探子,为秦王提供消息。而放在齐王那里的探子,根本就是杨妃本人……
诸多说法,都是妄加揣度而已。
我正要去接那个餐盘,半途忽被一双玉手抢走,春裙一边端着托盘向外走,一边扭头嘲笑道:“算了吧雨曦,她如今哪是给人送东送西的人了?每天陛下指着名字叫她过去,昨天一晚上还都不知上哪去了!这样下去,不知道哪天,我们得给她送吃的了!”
春裙嬉笑着扭着腰肢,我几乎要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她是不知道,可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得清楚,皇后在外面呢!
“死丫头!说这么大声!”我只好说。
“咦?自己干下的,不让别人说?”春裙反而停下,端着托盘尖酸地对着我。
我大幅度摇头手戳着外面,做出口型:“皇后,皇后!”
她突然领悟过来,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跑了。
我舒了口气,再这么下去,安安稳稳的太平宫女,是当不成了。
在厨房里帮伙,直到准备午饭的当口,正想趁着机会蹭一两口吃的,晴岚在外面叫道:“你们谁去给陛下送酒?”
我正洗菜,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我。我只好慢吞吞站了起来,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去门边向晴岚露头道:“我。”
端着大金杯走向陛下寝室,却看见寝室的门边站着一个人。纱衣曳地,竟然是杨妃!
我低下头,却被她叫住:
“站住!”
“嗯?”
“把这个给我。”她说。她的声音确实好听。
“这个?”我望向手里的托盘。
“给我!”不等我递过,她就伸手来抢。我习惯性地和她对抗,在托盘上施了力牵拉。
盘上的金杯动荡着不稳,杯中的酒卷起波纹,继而大浪,眼看就要泼出杯外,我生怕酒倒了,松了手。
她猛地抢过去,杯子依力在托盘上向她那方移动了一点,她忙用手护住。
稳定了之后,她挺直了身子,将托盘端在胸前,走了进去。
几天之后,皇后找到我,面带微笑对我说:
“花栀,陛下想封你为采女。”
我心中一冷,忙伏地说道:“请陛下和皇后明鉴,花栀……,”姑且冒用一下她的名字,“花栀不能承当此任!”
“那……”皇后有些惊讶,“那,封你为御女?”
御女比采女高一等,都是最低等级的嫔妃。
“不是的!”我的身子伏得更低,头扣得更低,“请陛下和皇后千万不要……”
屏风的后面传来“咳咳”两声,似乎颇为不满。
我说李二,有不满你就出来说啊,躲在后面咳个什么劲儿?
皇后开始皱眉:“你是真的……不愿意进入后宫吗?”
“确实不愿。”
我的额头已经挨到了地,鼻尖紧贴着地面,嗅到了地板刚被擦过的特殊气味。眼睛甚至还能看到,地板上爬来爬去的白虫。是不是螨虫?会不会爬到我的鼻子里去?
皇后悠然一声叹,像叹气,又像松了口气:
“后宫,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屏风后的脚步声起,我伏在地上听得清晰,他正在走开、离去。
我闭上眼睛,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皇后又找了我一次。
“既然你不愿意进入后宫,陛下虽不高兴,也不会勉强你。那么,你愿意出宫吗?”
“出宫?”我当然想出去,但是出去怎么生活,倒也真是个问题。
“是啊,”皇后说道,那语气就好像她不是皇后,而是个普通的主母,在与姐妹话着家常,“宫里的人还是多,我准备再放一批宫女出宫,你愿意走吗?”
“我……”虽然担心出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虽然对自己的将来还是模糊还是犹疑,但我几乎想都没想,深吸一口气,说,“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