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秦王点将，兵士们准备，找内宅里要布说是要裹马腿。
长孙王妃在这个时候退了出来，回了自己房间，吩咐我们烧水。
侍女们也意识到了今夜的非比寻常，个个精神紧张，一窝蜂全冲进厨房，把我挤了出来。
我只好傻站在院子里头看月亮。
月亮并不亮，被星星夺取了光芒。有人说发生大事的前夜必会有流星，不知道今夜有没有流星坠落？
“你在看什么？”
听到这声音我浑身一震。是秦王。
他一身暗红色长衫立于夜色中。在作出决定之前，他是那么的犹豫与动摇，但一旦决定了之后，他比任何人都镇定和从容。
他的手握拳悬在半空，仿佛握定什么东西，然后就以这样的姿势，向我走来。
这是一个一旦认定了目标，就绝不走弯路的男人。
他将胳膊伸过我的头顶，我不由地抬头看。
他拳头一松，里面飞去一个光点。
萤火虫？
在星空的背景前，拉出一条明亮的尾线。
“……流星。”
“流星？”他问。
“没什么。”我低下头。
“殿下，”晴岚伏在廊上向秦王道，“请殿下沐浴。”
李世民沐浴擦身，重新梳头挽髻。宽大的朝服里面，要先套上沉重的锁子甲。我和另一个侍女抬起铠甲为他覆在身上。他的身体好像在振振地颤抖。
不管再怎么坚定，再怎么无畏，他这不是去做一般二般的事。他是去自救，他是去夺天下，他是去杀弟弑兄。
然而一穿上铠甲，他就忽然间安定了，铠甲也显得仿佛不那么沉重，不知道是他在支撑着铠甲，还是铠甲支撑着他。
天快亮了。
长孙王妃握住秦王的手，把那最后一丝冰冷也暖化。秦王望了望孩子们睡觉的房门，片刻，只一句“我走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公元626年六月四日。这一天，在皇城的北门发生了一起影响了今后大唐命运的事件，史称，玄武门事变。
长孙王妃守在房门前，门内是侧妃们和乳母带着孩子。王妃神态庄肃，门内不断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和乳母的哄睡声。晴岚带着我们跪坐在王妃两侧。
我们知道，现在守护着我们的，只有一百府兵。
封住窗口的木板没有人去打开它，初升的晨光在窗外激扬碰撞，静静地冲刺。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何况王妃确也是等了很久。再这么下去，我简直要怀疑自己就这么等过千年，回到现代。
这时我看见，坐在我斜侧边的王妃，右手悄悄地摸到了腰间，从腰带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手一抖，不小心落在地上。
我看得清晰，忙抢身去拾，正与王妃的手碰在一起，我们争抢那个纸包，双手相牵，悬在半空，彼此用力相抵，两手在紧绷着静止。
“王妃，这，这是□□吧！”一个灵感在我脑中转瞬即逝，我赶紧抓住它的尾巴。
“王妃！”“王妃！”一听到“□□”二字，晴岚等人都围拢过来。
“都别动！”王妃一声令下，“花栀，你也放手。”
我不是花栀，我不放手。
“如果秦王，”她看着我，说，“发生什么意外，我就立刻吞药，追随他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原该如此，仿佛她能看到这种规则的书写。
“不，没必要，王妃！”我原本看着她的眼，但是看着她的眼会不由自主听她的话，松懈了力气，于是眼神有些游离，“秦王一定会胜利！”
是的，他一定会胜利。
我仿佛能看到，李建成与李元吉毫无所觉，入了玄武门，行至临湖殿，才发觉有异，拨转马头，这时早在玄武门内设伏的李世民等十数人大呼追击，李世民张弓搭箭，一箭射死了大哥建成。李元吉慌忙之下，向李世民连射三箭不中，被尉迟敬德射坠马下。李元吉向李世民放箭射中他的坐骑，坐骑失控跑入树林，李世民被树枝绊下马，摔落地上，元吉奔去，夺下李世民的弓，想以弓弦勒死李世民，危急时尉迟敬德大叫着拍马赶到，李元吉忙扔下李世民，向武德殿逃去，却被尉迟敬德射杀。
此时张公谨与玄武门守将率众与太子、齐王的精兵二千奋力拼杀，敬君弘、吕世衡战死，眼看东宫大将薛万彻准备率众转攻守卫空虚的□□，尉迟敬德手提建成与元吉两颗人头，高悬城门示众，东宫与齐王旧部这才散逃而去。
直至尉迟敬德全身披挂，手执长矛，血淋淋来到还在宫内湖上泛舟的李渊面前，唐高祖这才得知了玄武门的这场变故，及两个儿子的死讯。到这时他也不用再为儿子们的不和而烦心、而忧虑了，他已无选择了。
“啪！”□□的纸包掉到了地上，立时就被晴岚捡了出去。
“秦王，一定会胜利？！”
王妃的这句话，像疑问，又像肯定，不需要回答，她又端正地坐了回去，仿佛又恢复了力量。
她永远都有力量。
晴岚偷偷捡了□□纸包出去，突然在外大叫一声：“王妃！”
下一句是“殿下回来了！”
室内的一切都活了，都动了。王妃身后的房门豁然打开，侍女们纷纷起身，拆下了挡窗的木板，阳光照了进来。
王妃第一时间迎了出去。出奇的，脚步有些踉跄，我们聚上去搀扶，王妃不扶，直欲扑向秦王怀里。
秦王站稳，仿若钉在那里的一枚钉子，伸手攥住了王妃的手臂，盯着她一字字道：“我身上有血。”
“哦，”王妃立刻收回了失态，“快，打水，准备殿下沐浴！”
秦王身上的血，没有他身后的尉迟敬德所染得那般触目惊心，但他还是站在那里，坚持不进屋，唯恐污了木板地。
仆人提水在廊上走动，准备送往厨房去烧，秦王突然走过去一把夺过，将桶举过头顶，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下去！
仿佛这时才恢复了呼吸，拉住长孙皇后的手，迈上屋廊。
秦王沐浴更衣后立刻进宫去见皇帝。
据说他跪在李渊的面前长久地嚎啕大哭。但是此时的□□，却是一片隐而不发的喜意。
皇帝的嫡子只剩了秦王一个，新的太子还能立谁呢？
晴岚带着我们，偷偷地微笑着收拾秦王的铠甲衣物，不防却听见一个命令口气的声音：“花栀，晴岚，你们告诉我，父亲杀的是谁？”
那孩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染血的铠甲，努着嘴一脸霸道。是李承乾。
“母亲不说，奶母也不告诉我，父亲的衣服上明明有血。你们快说，父亲杀的是谁？”
我和晴岚停下动作，相觑无语。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