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尾声(1 / 1)
江湖有传言说,英雄冢新任尊主青肃扬言天下,叛逆洛水夫人妄自尊大,打着英雄冢的旗号为一己之私挑衅天下第一堂忠义堂,妄图引起两派纷争。感谢忠义堂不计嫌隙帮助清理叛徒余孽云云……
英雄冢为何突然换了尊主,恶名昭彰的枯树怎么下的台,无人得知。据说那新任的尊主青肃便是枯树唯一的亲儿。
作为当事人的忠义堂并没有对传言作出回应。
一时间,忠义堂与英雄冢的仇怨,好像便这样消弭了。
五月初七那一场震惊江湖的血战死伤无数,大雨连下了三日才将四处弥漫的血腥冲刷干净。除了留下的许多疑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官府处又传出来消息,不醉不归酒坊食客中毒身亡的事故,因查无实证,原掌事曹安便被放了出来。
仿佛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曹安五月初七会出现在忠义堂,并且在那场横祸中死得壮烈。
新的传言又说,忠义堂将由洛阳迁至泷州。
说是因为五月初七那件祸事,忠义堂折损泰半,当家主母战死,关问清、曹安、陈文生战死,昔日关问天的结义兄弟,最后只剩下苏行和阿刀两人。年轻的当家人无力再支撑偌大的家业,只好决定从洛阳这样的大城搬去泷州跑马山去。
一代江湖名门从此即将偃旗息鼓偏安一隅,就连一向与忠义堂交好的武王也深感惋惜。
不管传言如何,活着的人,还在继续顽强地活下去。
这一日,珊珊终于从关润的手腕上取下最后一条蔫不唧的水蛭,放入黑色的罐中,微笑着对一旁的关月说道:“好了,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东西。”
关月素淡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
从这个内向的少女身上,珊珊隐约看到玉姑姑的影子。关家的人似乎由着与生俱来的坚强,就连经脉大伤,依旧要卧床修养的关露,在面对父亲和伯母这样的至亲离世的事实时,也是从容坦然。
叫人实在不能够不佩服。
关月闻言松了口气,这一个月没少折腾,那黑罐子里蠕动的东西,将她哥哥身上的毒血吸出,又将她的血吸出转到她哥哥的身上,每三日来上一回,简直把她恶心得不行。微笑着看了哥哥一眼,走了出去。
如今的关月已是掌事之人,苏行打点堂里的大事,里里外外的琐事便都她担着,明日珊珊就要离开洛阳,她总得做点什么表示表示。
关润由着珊珊给他把脉检查,眼睛却落在不远处的小几上,上面放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花布包。
“你要回灵山了?”
珊珊一笑:“嗯,你已经大好了,再吃上半年我开的药,保管又是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我要回去向爷爷复命。”
其实,并没有这么完美这么神奇,她并不能保证关润能够健康长寿。可是眼前这个青年,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应该让他活得轻松一些。就当是个善意的谎言。她的眼眸清澈如故,然而却已经懂得了必要的时候要如何隐藏真实的心思。
关润闻言微微一笑:“回去以后,你就在灵山隐居?”
其实他想说的,真的不是这个。
珊珊摇头:“回去复命以后,我要去找乾坤大哥。”
关润想说,他们不告而别,你去哪里找他?
那个雨夜之后的第二天,朗乾坤和薛鸣就径自离去,珊珊随之大病一场。淋了一夜的雨,劳累一个月的姑娘终于撑不住了,小小的风寒就击倒了她,对于两人的不告而别,她竟没有谈及。
可是看见她一脸的坚定,话到嘴边,又出不得声。因为看出她的坚定,关润觉得,很多话都变成了多余,这其中也包括他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意。
仿佛知道他的忧虑,珊珊又冲他笑了笑,笑容里是无言的安慰。她的心中有一个秘密,那二人虽然不告而别,薛大哥却悄悄给她留下了一张地图,没有只字片言,却给了她希望。
关润能做的,也只是回应以微笑,再微笑,然后静默无语。
或许他应该说上一句,有机会请她到泷州去。他的欲言又止,不知珊珊是否有所感觉。只见她清明的眼,轻轻地落在一旁忙碌瘦削的身影上,又缓缓地收回来,对他温和地轻笑。
那个正忙碌着收拾满屋残迹的,是若轻。
看见珊珊这样的眼神,关润的微笑有些苦涩。他的心思,珊珊未必懂得,珊珊现在的意思,他却是懂的。玉珺瑶和陈若妍都已经是死去的人,而活着的人,更值得加倍的珍惜。那一日留在堂中的家生奴才,许多都赔了性命,就连刚烈的星儿,也在玉珺瑶死后以身殉主陪着去了。
留下来的人,真的不多。
只是若轻,那个脆弱得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少女,在大雨泥泞中爬起后,就一直这样顽强沉默地活着。在关润的周围,做着一切能够做的事。那一派的宁静,仿佛那些与命运有关的悲痛都不曾出现过。
这样的女子,不应该辜负。珊珊的意思便是告诉他,惜取眼前人。
关润只好默默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后会有期的话。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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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银丝缎子长袍,却穿在一个男子身上,在一片秋意萧瑟中招摇而过。
男子虽长得好,行为却是无耻,瓜子嗑得响亮,嗑完后的瓜子皮就随手一扔,身边经过的人都嫌恶地冷着脸避之不及。
这人却一路招摇着走入一处楼阁,大喇喇地往最近门口的一张椅上倒去,流里流气地晃着两条长腿。书桌后的人却静静看着卷宗,对他折腾出来的声响毫不在意。
“听说这两日,有陌生人在附近打听荒山野岭在哪里——”粉衣男子拖着长长的调子。
见书桌后的人没有反应,粉衣男子又补充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鬼武已经叫人去处理了,了不起杀了就是。”
粉衣男子扭了扭不舒服的身子,摸摸下巴喃喃自语:“啊,好像说是个走方郎中——”
书桌后的人抬头,双眸迸出寒芒。
粉衣男子不怕死地笑:“听说还是个年轻的女郎中咧——”
一阵风刮过,书桌后的人已不见踪影。粉衣男子唉唉叹气:“所以说,虚伪真的不能成为习惯,这人呐,虚伪惯了,连礼数都不懂,谢谢都不说声啊——”
小小酒肆屋檐下支了张小桌,桌前挂了个“寻医问药”的幡子。坐着的这个当是郎中了,正低着头蹙着眉看着什么,连有人来了都没有抬头。只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看诊么?”
来人模糊地应了一声。
“手放上来,男左女右。”郎中顺手扣了扣小桌,还将一只手悬着,看起来是准备摸脉。另外一只手在下面忙碌,似乎在收拾什么不便让人瞧见的东西。
在他的手伸出时,她的小手也搭上了他的脉搏。
“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看诊的人问。
郎中闻声抬眼,然后轻轻笑了:“我找不到这个荒山野岭。”
她将另一只手上那令她蹙眉的图画展开,脸上不复青涩,有些风霜,但是一双梨涡仍旧浅浅,洋溢着心满意足。
来人手腕轻轻一转,握住她的手,低沉的声音温和地说道:“我带你去。”
四目相对,都是满满的笑意。
“对了,我叫方珊珊。”由着他的大手牵着行走,她如斯说。
他的身躯震了震,步伐也顿住,眼里写着惊讶和遗憾。原来她已经放弃了燕家的姓氏。
她轻轻一笑,眼睛弯成一道新月:“八月十五,我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
他皱了皱眉,她想告诉他,她已经长大了,可是……
正欲开口,她又说:“乾坤大哥,我刚才摸过你的脉搏。我与大哥相处一个多月,竟没想过给大哥摸摸脉,真是个失败的大夫。”她松了手,双手抱胸一副沉思懊恼的模样。
他怔在那里,突然很紧张。
又听她说:“没关系,如今我有的是时间,好好给你瞧瞧。”然后满不在乎地牵起他的手,见他还怔着,居然挑了挑眉梢问:
“走啊,怎么不走?我又不认识路。”
他依言迈步,自然没有忽略她唇边狡黠的笑。
他清楚她的倔强,知道不能拒绝,心底却升起一股欢喜和期盼。
或许,真的可以选择比肩的机会。
——————————————— 全文完
2008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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