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迷蒙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橘皮清香,珊珊贪婪地吸了口气,正想翻个身子,突然意识到自己上身完全僵硬,似被什么绑束缚了一般,如何使力总是身不由己,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
挣扎了一会不见成效,万般无奈只好睁开疲惫的眼皮,咦,怎么头顶没有帐子?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哪里?如此熟悉的味道,却不是她平日住的屋子,她的屋子里应该有淡青的床帐。
“姑娘可算醒了。”一个极温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迷糊中缓缓地扭过头去,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红润脸庞,眯眼想了想,她是……
“燕姑娘不记得奴婢了么,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使唤丫头星儿,奴婢的弟弟姑娘也认得,是当家的身边的书平。姑娘受了伤,活动有所不便,夫人特地差奴婢过来伺候姑娘。姑娘睡得久了,奴婢喂您进点水。”
星儿细声细语地说着,手上也没闲着,麻利地扶起珊珊,拿了个四角长枕放在她的背后由她靠着,然后倒了碗清水来,小心地喂她慢慢喝了半碗。这星儿看起来挺懂事,见她喝了半碗就停了手势,还说:“姑娘歇会再进些,奴婢叫厨房准备了粥儿小菜,现在去取来,顺便去回了当家的,姑娘这一睡,当家的可惦记着了,姑娘的两位朋友也等着奴婢回话呢。”
说完安抚的一笑,给她掖好被角,确定她没什么问题了,才快步走出去,脚步很轻。
是个会武功的丫头,珊珊想。
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固定的肩膀和胳膊,珊珊暗自苦笑,自己倒成了伤患了,住在这药园子里也是名副其实。早在星儿扶她起来时,她就想起了昨日发生的倒霉事,看见那张矮塌和竹椅,她便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她专门叫关二叔安排的,每日她都在这个屋子里给关润运气施针,只是现在轮到她来住,连这张床看来也是临时添的。看窗角下的光影,估计自己已经睡了大半日。身上没有疼痛的感觉,应该是五堂哥做的碧玉舒神膏起了作用。
看来半夜回来时自己果然是醒过一次的,否则乾坤大哥怎么会记得自己说的话,记得要人去取了自己包里的碧玉舒神膏来给自己敷上呢?
所以昨日那一切也不是梦幻,自己被人掳走关了起来,莫名出来个神秘人,告诉她关润中的魅嗅是白树引、紫连衣和墨染霜组合而成的奇毒,只有大穴逆行之术才得解。又莫名出来个什么青离小公子,话没说两句就差点废了自己两只胳膊。还有乾坤大哥……瞬间取人性命的伸手,和滴血的银色手爪,不知那是不是人手?原来乾坤大哥有这么狠辣暴戾的一面,昨夜看见,还以为是地域来的杀神……
门外一阵又轻又急的脚步声,珊珊期待地望着星儿走时掩起的门,不知来的是谁?最先看到的又是谁?
“珊妹子,心疼死大哥了——”房门甫开,一条白影就蹿了进来,闪身之间就飞到了床榻前,这声音,这招摇的做派,除了薛鸣还能是谁?
笑嘻嘻的一张俊脸,眼神里是浓浓的关切。
头顶传来温柔的抚摸,珊珊心里一阵温暖,小时候她生病,总是五堂哥亲历亲为地熬药看护,滋味就如同这般。不由咧嘴唤道:“薛大哥……”
她的声音没有太多力气,软软的低哑透着淡淡的撒娇意味,薛鸣眼泪花都出来了,看着她肩膀上的夹板和胳膊上的绷带长吁短叹。伤心的样子看得珊珊一阵好笑,却不对他再说什么,只是扭头看向另外两人。
关润还是一袭青衣淡泊的姿态,眼底掩饰不住的憔悴,还有一丝歉疚,微微的对她笑着不语。珊珊象是明白了什么,眼一闪,立即笑眯眯的若无其事:“润哥,我知道清除余毒的法子了,等我两三日,好了就给你驱毒!”
关润一时错愕,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郑重地颔首。
再看向最后进来的乾坤,珊珊突然失神。
他脸上毫无表情,眼里也无波,不辨喜怒,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站在关润侧身之后。珊珊第一次发现他的魁梧,即使是站在关润身后,他的脸也是那么清晰。可是在他清晰的脸上,除了青湛的下巴,再也找不到平时看着她的淡笑,带着丝丝点点关怀和怜惜的眼神,只余一片清冷的木然。
珊珊呆了呆,对他这样明显的变化感到无所适从,喃喃地低唤一声:“大哥……”三个都是她的大哥,她却只叫出大哥二字。听起来有着淡淡的软弱无助和哀求。关润和薛鸣均是一愣,不自觉地望向乾坤。薛鸣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一声柔软的呼唤突然宛如热气吹化了坚冰。
乾坤眸光一动,只迟疑了一下,步伐就不由自主地抬起,两步迈到床榻前,大掌抚上她的头发,突然又用手指重重戳向她的脑门,低声责备:“行事鲁莽,终于吃大亏了。”脸上的线条却是说不出的柔和。
珊珊哎呦一声,双手不能动,圆脸皱成一团却仍然消减不了额上的疼痛,不停耸着眉头借以舒缓额上的不舒爽,嘶嘶地吸气,一张脸顿时变得十分古怪扭曲。
看得几人顿时失笑。见乾坤大哥还向平时一样对自己笑,珊珊松了口气,只是鼓了鼓腮帮子,没有埋怨,反而笑眯眯地仰着脸随他们笑去。
乾坤对她笑得温和,转头对着关润时,却淡淡说了一句:“关当家,借一步说话。”
关润还没来得及收住笑,笑容凝在脸上,渐渐在他的冷肃的注视下消失无踪,点了点头,两人先后离去。
珊珊还在微笑,耳边似乎听见薛鸣的叹息。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门掩上时,乾坤那深深一眼让她突如其来地感到有种不能言说的难过。
再转头时,对上的是薛鸣审视的目光,竟觉得愧疚和瑟缩,渐渐低下头去,看来薛大哥也生气了。
“你见过乾坤出手了?”
珊珊点了点头。
“你知道抓你的是什么人?”
珊珊摇头。
“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他们要取你的性命,一个人就足够,却一次出动了这么多人,而你竟然还活着。你可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
珊珊不敢出声。
“可是乾坤却找到了你,还救了你出来……你见过他出手,应该猜到他的身份了吧。”
珊珊抬起头来,圆眼大睁,闪过迷惑,了悟。
薛鸣突然狡黠地一笑,凑近低问:“你看见他出手,有没有觉得心寒?他象不象地域里的魔鬼?”
珊珊不语,他又一笑,然后脸一变,无比严肃,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他比那些杀手厉害得多,因为他是个杀手头子。”
就见她睫毛轻轻一颤,缓缓地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的震动。
其实,这丫头并不笨。薛鸣叹了口气,语气一点都不轻松:“你知不知道,他在洛阳逗留,要是身份泄露,有多少人要杀他?”
珊珊明白,薛大哥是在责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不会来洛阳,也不会来忠义堂。正邪不两立,忠义堂是武林正道大家,乾坤大哥却是杀手头子,无论是个什么样的杀手头子,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是不是?
突然眼睛一酸,一颗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薛鸣立即慌了手脚,低声轻喊:“哎呀别哭别哭,我只不过是告诉你事实,怕你着傻丫头总是懵懵懂懂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你别哭,大哥不吓你了啊——”
珊珊摇了摇头,将头埋入被中。
薛鸣苦笑:“罢了罢了,说开了就干脆都告诉你吧。其实也怪不得你,乾坤他,还有个妹子……乾坤他们家,说起来也是复杂得很。乾坤那个妹子叫红蔷。在他们家,若是生为女子,便是天生的罗刹命格,传说有十分奇异的天赋……红蔷,四岁就开始杀人。”
珊珊吃惊地抬头,四岁就开始杀人?
薛鸣眼里尽是无奈:“你也不相信是不是?别说是你,我在他们家生活了十几年,我都不敢相信。四岁……红蔷才那么一点点高。”
“乾坤和鬼武,就是他们家老二,从小就维护这个妹妹,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熬得过那些日子?乾坤最是清楚个中滋味。他们家的事业很大,红蔷却不愿意做朗家的孩子。十几岁,红蔷就厌倦了活着。能改变红蔷命运的,只有每一代的家主。乾坤为了红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为了红蔷的自由和好好活着,他……”
“总之那是非常人能够做到的事,以后有机会,你自己问他吧。乾坤的父亲还健在,为了夺家主之位,乾坤打败了他的父亲,在父子交手中,他亲手废了他父亲的双腿,当然乾坤自己也没少吃苦头……”
“十四岁,红蔷便离脱离了家族。四年多,乾坤没有再见过这个妹妹。今年红蔷也该十九了,那个孩子,独自在别处生活,父兄为她反目,这又是什么命运呢……我和乾坤第一次来中原,本是打算去看看红蔷,乾坤又怕扰了红蔷来之不易的平常生活,才折了道。在洛川遇上你的时候,我们本是打算启程返回北地。看你孤身一人离家出门,乾坤大概想起了红蔷……”
所以他怜惜你一人在外,不愿意看到一个比他妹妹还小的姑娘被人欺负。
虽然他为了红蔷做了许多事,却始终不能改变红蔷的人生。一个小女孩儿的豆蔻年华,他的亲妹妹没能够享受,所以他要维护你,让你代替他的妹妹享受这一切。兄长的爱护和体贴,纵容和放任。
所以他浪费这许多时间在洛阳逗留,默默无言地小心维护着她。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出手救她。即使她不够坦诚,即使她鲁莽犯错,也从不责怪。
看她颓丧深埋的小小头颅,薛鸣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又是叹气又是嗔怨:“你一门心思要救那关润,唯恐泄露了关润的秘密,对乾坤和我也不能全心的信任。你虽不疑我们,却也没将心中难题和盘托出,只是一个人一路走到黑。乾坤看得着急,却也不问你一句。你疑心温柔乡那些姑娘,乾坤便叫我同去探查,你要去千金方,我们明知道有鬼也由着你。或许,是想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可是纵容你,你也不能这样鲁莽把自己搭上啊,你知不知道乾坤急成什么样?难道你就舍得让大哥为你操心得未老先衰么……”
珊珊泪眼朦胧,听到最后噗嗤一笑。
薛鸣摇了摇头:“毛丫头一个,哭哭笑笑。我和你说的话,你可别告诉乾坤。每次出去,吃苦头的总是我。希望你维护的那个关润是个君子,不要逼急了乾坤,否则真是个麻烦。”
珊珊狐疑地问:“乾坤……大哥找润哥做什么?”
薛鸣轻笑:“能有什么,不就是让人家知道,你身后还有两个厉害的兄长,没人敢叫你吃亏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