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不知哪里走漏的消息,忠义堂这次遭遇劫镖,导致镖队全军覆没的事在江湖上闹了个沸沸扬扬。本想低调行事的祭奠,因为江湖人士的各方关怀,忠义堂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铺张地折腾过了头七才完。
如果不是忠义堂以四月初十的牡丹花会即将来临,不易过于悲伤压抑为由,恐怕这白事得操办上好一阵子,前来吊唁的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士几乎踩平了忠义堂的大门门槛。
据说连武王都来吊唁过了。虽说保镖只是生意,生意定然有风险,那二十四条人命,终究是因为保了这趟镖没了,武王亲自前来吊唁,显然给足了忠义堂的面子。只是忠义堂对外并没有什么说法,对劫镖的事缄口不提,实在是有些神秘,又给了人臆测想象的空间。
好事者关心的并非忠义堂死了多少人,而是他们的狗鼻子,似乎敏感地嗅到了什么味道,忠义堂问鼎江湖二十余年,终于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摸虱子,不知是不是要变天了?
珊珊没看到武王是什么模样,除了给关润问了两次诊,其余时间她一直独自在忠义堂此处转悠,总是极度认真的表情,睁着圆圆的眼睛默默地观察着什么,但嘴巴上什么都不肯透露。渐渐地大家都适应了她随时在堂内各处神出鬼没,发现这个姑娘不怎么爱说话,对别人也造不成什么干扰,就都不在意了。她的身份,似乎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感到惊诧奇怪。
与她的自由自在相比,可是苦了朗乾坤和薛鸣两个。他们住的小小客院,突然变成了和灵堂一样热闹的场所。
“薛哥哥!薛哥哥在吗?”
脆生生的呼唤让薛鸣头皮一阵麻,一千一万个不愿的哀叹后,他不得不推开房门,对上院里笑得艳丽的姑娘。
头七已过,忠义堂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那些弟子也都褪去了麻衣。眼前的姑娘粉嫩的衣裙灿烂得宛若石榴花。
“关三小姐今日来得好早啊!”这个关露真是一天来得比一天早。薛鸣想起乾坤的三妹,也是排行老三,从小也没见过象关露这么黏人的。薛鸣虽然自命风流,但对太黏人的女子,也还是怕的。
石榴花样的姑娘娇蛮地一跺脚,撅嘴抱怨道:“薛哥哥,人家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关三小姐那么生疏,你就不能叫我露露吗?大家都是叫我露露的,薛哥哥为什么就讲那些虚礼呢?!”
露露……那是你爹和关润才会这么叫……薛鸣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看起来极文雅又一丝不苟的关问清,会有个这么娇蛮的女儿。其实他也不是想不通,一个鳏夫,对自己唯一的女儿自然是额外娇宠,更何况还是在忠义堂这个人人将关家本家人当作神明一样服从的地方,这个三小姐虽然不是关润的亲妹子,冠着这个关姓,终究是金贵的。
只是,薛鸣自己也不明白,可以轻松直呼珊珊名字的自己,怎么也叫不出露露这两个字来。
看着关露还是撅着嘴不满的薄嗔执拗,一副你不叫我就不罢休的模样,薛鸣摆出迷死人的笑脸,打了个晃问道:“尊贵的关露姑娘今日又给薛某带什么好吃的点心来了?”
关露虽还是不满意,但是听薛鸣说到好吃的,似乎对自己也不是全然的排拒,立即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明媚笑颜,娇嗔地说:“薛哥哥也知道我带来的都是好吃的!”不客气地指挥着丫鬟将吃食在小院石桌上都摆出来,很是得意。
薛鸣见她不再痴缠,才松了口气,瞥向另外一个娇羞的,迟迟不好意思开口的女子:“二小姐快请坐。”
一身淡青的年轻女子有着温婉羞涩的面容,和石榴花一样的关露比起来,就是一株清淡的小草,似乎他们家的人都喜着青色,这个关二小姐关月,和她的大美人母亲玉珺瑶,她的大哥关润一样,总是穿青衣,不同程度的青。但却没有她母亲举手投足的大气,更象小家碧玉。和个性张扬的关露比起来,倒有点不象是忠义堂大家人关润的亲生妹妹。
她十分羞涩的脸,未语已见飞起红霞,薛鸣心里好笑,却不懂声色地等她开口询问。只见她脸颊越来越绯红,终于细细地问了出来:“薛公子……和朗公子,昨夜休息得好么?”
薛鸣嗤嗤地笑,看见关月的头都低到了衣襟上,才出声答道:“托二小姐的福,此处气息清淡,十分幽静,自然是休息的好场所。乾坤他,早就起了。”说着老实不客气地在石凳上坐下,摆出一副准备享受佳肴的架势,关露正喜滋滋地张罗着。
看见关月轻轻抬头,一双秀目羞涩地望向某处,薛鸣终于好心地扬声:“乾坤啊,还不出来,不怕叫人好等——”
害得关月又将头收得低低的,一动都不动地僵了,手上绢帕无声地绞在细白的手指上。
听见吱呀声屋门打开,娇羞的姑娘眼神忍不住偷偷地飘了过去,看见魁梧硬朗的人出现在视线内,无比羞涩地福了身,轻轻问候着:“朗公子早安。”
要不是不忍心叫这个娇羞的姑娘难堪,薛鸣几乎当场将肚子笑破,少女情怀总是诗。霸气的关家,竟然出了个这么娇滴滴的小花朵,真是令人意外。偏偏这么羞涩秀气的小花朵,爱慕的却是雷打不动的朗乾坤,注定了要吃苦头的无望。
那个雷打不动的男子平静温和的生意不远也不近:“二小姐早,有劳了。”
这样的生疏有礼仍然让羞涩的关月又微红了脸,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提步行走,既盼望那人走过来,又怕他真要要走到自己面前时自己会无措,不由微微的紧张。不想却见他出门左转,在左边的房门前停了下来,沉稳的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地关怀说着:
“珊丫头还不起?”
薛鸣毫不意外地注意到关月的神情有些黯淡下来,佯装不觉地微笑:“二小姐未用早吧,请坐请坐。珊珊那丫头,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出来。”
看着那边门前站着不动的人,关月当然知道,朗公子是在等候那位燕姑娘,听娘说,是来给大哥看病的大夫,从那神秘的灵山来。孤零零上路到洛阳来的小姑娘,得到朗公子和薛公子这样的人眷顾和相护,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看见朗公子这样有些清淡捉摸不透的人,对燕姑娘是这么的关照爱护,对自己却不假以颜色,关月隐约觉得酸涩,莫非是因为自己太内向的缘故么?
那扇门开了,露出个头发散乱未清醒的人,乾坤不做声打量了两眼,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梳头。”珊珊那张迷糊的面孔才抬起来,张望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乾坤才抬步走到院中坐下,薛鸣笑得欢快:“珊珊每日晨起,总是这样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的状态,真是难以想象她这两个月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语气里很自然地带着调笑和宠溺,一旁的关露就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随便束了发,衣裳松松垮垮就出现的珊珊。
这个不修边幅的燕珊珊,这么慢吞吞地挪过来,关露真不高兴,她和月姐姐每日送早点来,偏偏薛哥哥和朗大哥总要等这个慢吞吞的丫头坐下了才吃,不知道心疼她和月姐姐饿肚子。
珊珊嘴里胡乱打着招呼:“早早,二位关姐姐。早早,朗乾坤,啊,乾坤大哥,薛大哥。”几乎是摸索着坐到石凳上的,还没找着北呢。
薛鸣好笑地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是一副茫然模样。”手里的筷子夹着糕点送到她面前。
关露一看,不依地娇嗔:“薛哥哥,人家也要糯米甜糕!”娇蛮的丹凤眼直盯着珊珊面前的碟子。
珊珊虽然还有点迷糊,但是对关露的注视却不迟钝,自动自发地将薛鸣夹来的糯米甜糕夹起放进关露的碟里,一派大方,嘴里嘟囔着问:“哪个是咸的?”
看见乾坤的眼睛在桌面搜寻,关月十分体贴地将吃食挪了几个位置,一碟咸肉饼移到珊珊面前。她立即眉开眼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嘻嘻地笑着道谢:“月姐姐真是大好人!”夹了个咸肉饼大快朵颐,丝毫没有察觉到关露的不满。
乾坤默不作声吃得很得体,关月则细心地关注他的神色。大喇喇的珊珊,气鼓鼓的关露,笑意盎然的薛鸣。
微妙的气息浮动。
关露突然憋不住出声道:“燕珊珊,我润哥的病,你到底瞧出什么来了?不是说你们灵山的人都很厉害嘛,你可别是个庸医!”
吃得有滋有味的珊珊闻言抬起头来,一边腮帮子还鼓鼓地,显然咸肉饼还没嚼完咽下,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呜呜几声模糊不清。
突然有人敲了敲她脑袋,转头一看是乾坤,她呜呜地问:“嗯?”
乾坤眉角一耸,对她的后知后觉极是不满:“吃完了再说话。”一副教育小孩子的神态,食不言寝不语,难道这也不懂?
珊珊连忙飞快地咀嚼,这几天乾坤完全没了之前的照顾有加,反而日渐凶悍。
既然乾坤出了声,关露只好停止逼问。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个朗大哥就是有点不由自主的惧怕,看他虽然清淡,也不严厉嘛,但是就是觉得难接近,只好炯炯地望着珊珊。
在乾坤同样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珊珊飞快地动着腮帮子,眼睛在乾坤和关露之间瞄来瞄去,这两个人都很有气势啊,压迫感好强,自己没办法抵抗啊……
想想还是避开这两人的视线,飞快地咽了嘴里的食物,她抛出个惊人的消息:“关大哥中毒了。”
立即炸得两个关姓姐妹跳起,一个尖锐一个慌张不约而同地喊:“什么,大哥中毒了?”
关露不客气地一把抓住珊珊的手腕,生生制止了她伸向粥碗的手,急冲冲地问:“你还吃得下!大哥怎么会中毒?中的什么毒?”
薛鸣听见这个消息倒没觉得意外,只是乾坤的神情十分不悦地盯着关露那只抓住珊珊手腕的手,这娇蛮小姐再不放开手,恐怕就要被人的眼光烧出洞来了。
关露果然被乾坤盯得一慑,手收了回去,神情依然倔强。关月听到自己的哥哥中毒,眼眶已经红了,焦急地轻声追问:“燕妹妹,我哥哥他中的什么毒?能不能治得了?”
轻言细语的人,珊珊也招架不住,只好慢吞吞地应道:“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毒,目前看起来,还死不了。”
关露一拍桌子,气呼呼地抖着指尖指着珊珊语不成调:“你!你你你!你敢这么说!”一跺脚就骂了出来:“说你们灵山的人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糊弄人的,我看你这丫头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乾坤和薛鸣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敏感的关月察言观色,连忙一把扯住关露,制止堂妹继续口不择言。
谁知珊珊并不着恼,无所谓地说道:“要不是玉姑姑,我也不必大老远地来这里啊。再说,如果我都治不了,世上大概也没人治得了。”薛鸣好笑地看了看乾坤,这丫头明明没什么魄力,哪里来的自信?
关露自知方才说得过了,但还是气呼呼地拿眼睛瞪着珊珊,只是嘴巴被姐姐关月捂住了出不得声音。关月小心地满怀期待地追问:“那燕妹妹到底有没有办法救我大哥?”
珊珊很老实的摇头:“我还没想出来。”
看见她无辜又温吞的样子,关露的火又哧哧地往外冒,一把拉下姐姐的手叫起来:“你个庸医,到底什么时候才想得出救大哥的法子?”
庸医?
珊珊无奈地叹气:“总要知道是中的什么毒嘛。”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怎么解?
她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倒显得别人好像有多莽撞似的。关露气得跳起来,脸憋得通红哇哇叫道:“你看你,你这个是什么性子!那你什么时候才搞得清楚,你这样慢吞吞的,啊呀气死我了,你你,你个、你个丫头!”被乾坤淡淡扫了一眼,她没敢将“死丫头”三个字吼出来。
珊珊摸摸头,想了想说:“应该还来得及,在关大哥没死之前。”
看她认真老实的样子,薛鸣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看见关月泫然欲滴的表情,连忙打开扇子挡住脸面掩饰。再看乾坤的脸色,复杂里带着一丝兴味,薛鸣觉得自己忍笑的耐力还是有些欠缺,不然怎么会如此痛苦。
关露立即象烧着的爆竹暴跳如雷,声音都气得抖了:“你你你!你个乌鸦嘴!万一来不及,你说我大哥该怎么办?!”
珊珊一边感叹于关露的活力,一边伸手抓了个饼,小心走开几步才又抛出一句:“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嘛。”然后撒腿就跑,嘴里嘟囔着:“我去看润哥了,你们慢慢吃!”
望着她一溜烟跑走的姿势,暴跳的关露被关月死死拽住欲追不得,怒极冲薛鸣嚷嚷道:“薛哥哥,她是不是故意唬我们的?!”
乾坤嘴角分明已经勾了起来。关露敢怒不敢言,只好瞪着薛鸣。薛鸣努力压抑着闷笑,状似考虑了很久,认真而诚恳地摇头说道:“我看不象,珊珊她很单纯,应该没有学会唬人的本事。”
心中忍不住暗笑,至少今天不会再被两个大小姐抓去游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