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所以她才不敢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不止是舔了,会有血淋淋的尖牙利齿,不用片刻工夫,就能把她撕咬的血肉模糊。
只隔一厘米,只隔一光年
嘀嗒。
有什么液体落到地上的声音。
很静,也很诡谲。森森入骨的,月宝只觉得双手颤抖的利害。
那滴液体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东西的口水……吧……
真恶心呃。她颤抖着紧紧闭着眼睛,想要叫喊,却感觉所有的声音都憋在了喉咙深处,几近失声,想要拔腿就跑,无奈双腿绵软无力,抖动频率加快,像风中凌乱的面条。
嘀嗒。嘀嗒。嘀嗒。
“……不……”她一下跪倒在地,终于压抑地哭出声来:“不,不要……不要……”
她是那么那么的怕鬼啊。
草尖擦过女孩细嫩的脸颊,背后的阴寒一下子跟上来,伏趴在她背上舔吮,压力真实可感。
“……滚开……给我滚开……”月宝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地。
而那是什么东西?
雁苇村里,只有一种妖,就是花妖。
那是一朵还没完全成型的花,道行不足变不成人身,又痛恨凡人之极。于是从花蕊里伸出长长红红的舌头,一遍遍舔着趴倒在地的女孩,看着她受尽折磨,觉得无比快慰。
它是没成型的花妖,自然也不会说话,但舔得倒是很卖力也很开心,似乎月宝越害怕,它就越兴奋,越有成就感。
妖其实不能伤害凡人,可是若是凡人自己被吓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雁苇村里的花妖,向来是把误闯的凡人们逼到走投无路,要么吓死了,要么饿死了。虽然自己不亲自下手,还是可以取得等同的效果。
月宝是第几个了?它边舔着边专注地想着,数了一数,却没数过来。
倒霉的女人。如果它有人形,那现在一定正同情地注视着月宝。
月宝双手支着地,四肢虚软,冷到钻心。
早知道这样,她才不会来找什么君辰羽。喜欢那种东西,随口说说就好了,何必非得问清楚不可?再说,没有了性命,她喜欢谁去?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他说过怕鬼的时候可以帮她,却是骗人的;他一脚踹开她,推给皇上做老婆;还骂她平胸,还说她长得不好看……
这样的男人到底哪里好了,哪里好了?
月宝惧得浑身无力,气若游丝,手指还不甘心地一个劲抠地。
呜咽声小了,抽泣声却大了起来,她满脸都挂了类似于生离死别的泪珠。
“……我才不喜欢他,我才不喜欢他……那么差劲的男人……”
冰凉粘腻的大舌头仍然在她背后舔个不停,她的脊背似乎湿透了,恶心的很。
“……不喜欢,我不喜欢他……”她含着凄惶又瑟瑟发抖的音调拼命说。
可是,如果他现在出现的话,她是可以原谅一切的。什么不告而别,什么见死不救,她可以当作只是迟了一点点。
“我是女孩子……你怎么可以要我下不了台,不过只要,只要你好好和我道个歉……我就可以……”月宝边抽噎边说,越说就抽得越严重。
“……就可以什么?”
“就可以原谅你,再混蛋也原谅你,突然抛开我走掉,还自作主张把我推给皇上,这些都通通打杆子不算,我还可以一样喜……咦?”月宝猛地抬起饱含眼泪的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背后的湿粘和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消失了。
那股阴嗖嗖的气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
是莲花清淡沁凉的香气。
我在做梦么。
她慢慢回过头去。
眼里撞进了一大片雪白的柔软的长褂布料。
属于花妖的,胜雪的白色衣衫。
顺着这样的衣料,她垂直抬起视线。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眉间正浮着淡淡的笑意。
“眼泪鼻涕满脸的,脏也脏死了。”第一句话,他仍然是这么不留情面地批判:“还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胡闹……不知道这里死过多少凡人么?”
“你这个人……!”月宝还没来得及惊讶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就被气了个十有八九的窒息。
“我这个人一向实话实说,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脑筋不好使了?”
“你才……!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还不是你莫名其妙走掉!”
“我叫你来找我了吗?你不是和皇上过好日子了吗?”花妖的口气明显不善,似乎是,很明显的……吃……吃那个什么了。
月宝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也有资格吃醋!我呸,你也有资格吃醋!要不是你自己……”
“……嘁,我会吃你的醋?某人不要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月宝再次被噎个半死,半晌才顺过气来,灿烂地一笑,点点头。
“是,你怎么会吃我的醋。你当然是吃皇上的醋了。你们两个不是‘那个’嘛。他是你家小受,可千万管好了啊。”
“……你说什么?”
“我爱说什么说什么……听不懂是吧?哈哈,听不懂你就跪下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月宝越笑越嚣张,完全忘了自己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夕阳在君辰羽的双眼之间沉落,那双晶亮妖异的眼眸,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扣人心弦。
他的表情也一点点落寞下来。
“……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要不是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出去,似乎想要搭住女孩的肩,再狠狠地拥她入怀。
可他突然发现,他们之间太近却也太远。于是终于再次垂下了手指。
“……你差一点会死掉,你知道么。”
他看着别处,侧脸的弧线,勾陈出一道流丽光影。
月宝这才注意到在自己和他之间的野草丛里,横躺了一朵硕大的花,吐着血红艳丽的舌头,死成一具干尸。狰狞可怖。
“……你,你杀的……?”她小心翼翼问出声来。
“嗯。”他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毕竟那也算是他的同类。
违心话不要多说
他只不过才离开了几天,月宝却觉得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细细打量一下,还是那样令人神魂颠倒的漂亮五官,倒是瘦了一些……嗯,瘦了么?她走近两步,更仔细地端详。
确实是清减了,白色衣衫贴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完美和柔软,月宝瞥一下地上那朵刚刚阵亡的恶心大花,怎么也联想不到君辰羽和它是一个种族的。
“你来做什么?”君辰羽第二次开口这样问,完好的沉默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我……你一声不响地走掉,我很,嗯,很担心,所以就……而且……而且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月宝开始磕磕巴巴。
她很想像以前那样,伸手出去扯一扯花妖的袖子,可是刚伸到一半,就被他不动声色地避了过去。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静静凝着地上那朵大花:“你知道你给我带了多大的麻烦来么?”
“……好嘛,逼你出手杀了同类,算我不好,可是君辰羽……”
“走了,我送你回去。别再乱跑了。”他回过身去,一点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女孩说到一半的话。
月宝险些气得吐一口鲜血就撒手人寰了。
“你你你你你……你拽什么拽!”她三步并两步追上前面懒洋洋的背影,以手指指住花妖挺秀的鼻子:“为了来这找你这混蛋,我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作了多少心理准备你知不知道?!”
君辰羽依然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垂在身侧的手指,纤长如玉。
“不是我叫你来的。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还真的是一眼都不看月宝。不对,应该说从开始照了个面以来,他就再没有正眼看过月宝了。
“你居然说这样的话……?”月宝惊讶地捂住胸口,冲到他近前去。
他依然回避着她的眼睛,一声不吭地往村子外面走。
“你站住,喂……你站住……”她在背后喊,他理也不理地狠下心只往前走。
“……混蛋花……你给我站住哈……你听到没有你,说你呢,喂……”月宝捂紧了胸口,且越捂越紧。
“我说过了不想看见你,你这个女人,还要多烦才甘心!”他下定决心一般地猛然吼住身后女孩子所有的语言,一转身却微微一愣。
她……在哭……
月宝拽着胸前的衣服,一条一条的皱褶,歪曲到无法复原的地步。
怎么回事?这种咽喉生疼的感觉,像要窒息了……
多难,多害怕,也要到他身边来,到他身边来了,却被这样冷淡这样冷淡地对待……
眼眶包不住委屈,晶莹剔透的泪水,轻轻一碰就一泻千里。
终于是哭出来了。
一直强撑着,一直想要高高兴兴地见他,不管有什么误会,她以为解释清楚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可是眼泪还是出来了,很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衣襟上,流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不想见到我,是你说的,对吗?”
“……”他愣愣站在原地,心头微颤。
“我烦到你了,是不是?”几乎无法呼吸了,她把双手撑在了膝盖上。单薄孱弱的身躯就这样没入了一片野草。
“……”君辰羽硬下心肠不做回答,咬牙把头侧到一边,看那无穷尽的野草荡。
不可能的,人和花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她再也说不下去,扶着膝盖,拼命抑制着抽泣。
“我……”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他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失控了。
“……喜欢……”她喃喃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很小。
他有一瞬的失神:“什么?”
斜阳暖晖静静地自两人间的空隙里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