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结果渐渐就变了,变得成天要装迷糊人。因为只有迷糊的,才看得最真最清晰。才知道谁趁着你迷糊不怀好意,谁在你迷糊时尽心尽力。
他手上抓着那滑溜溜扭动的白蛇,身后是宫女们骇极的惊呼:“皇子殿下,您在做什么,那是条蛇!放下它放下它……快,一脚踩死它……”
从一开始,他就放错了位置。不应在手掌心里放着它,而应让它游回到牡丹丛中。
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吗。记忆的光亮碎片里,皇上一点点找回了那段曾经。
“您人太好了,对谁都那么好。人太温柔,有时候会被欺负。您在他们面前装傻,连那个花妖都对您呼来唤去……”他后退一步,她就逼近一步,一步步一步步,终于退无可退。
“罢了,那是您的生活。您觉得这么活着好,我就许您这么活着,只是……”她的表情一下子冷酷决绝:“您为什么要新纳妃子呢……您知道,我等了您多久……”
我等了您多久……她如是说道,周身凉腻逼人。那奇谲又诡异的伤痕就烙在她清亮的杏眼里,残忍但是哀怜。
皇上心头一晃,不再闪躲,对上她妖娆动人的双眼,眼底流动着少有的清明和犀利。
“你,”他温和地开口,在层层戾气中如同和煦春风:“你很冷吗。”
蛇精恍然,现在的它已经失了人形,长长白白的蛇尾蔓延到门边,一圈圈的一叠叠的。吐着腥膻的信子,试图把那个围绕中央的青年一点点地缠紧。
可那一句话,却很轻易地让它落了泪。
真的,它记得了。
那一年,那个漂亮的孩子,手捧着它冰凉无力的身躯,睁着玉雪可爱的一双大眼睛轻轻地问:“你难道不冷吗,你?”
现在那个孩子的容貌,在它眼里依然绝美如初。什么样的绮年玉貌,都不抵他扬唇一个微笑的瞬间。
它落泪,晶莹透亮的一滴,从皇上俊美挺秀的鼻梁上滑下去,滑进明黄色的龙袍。在领口摊开来,濡湿了一片深色。
花和蛇在一起就会吵架
君辰羽气喘吁吁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圈圈的蛇尾围成的坚固牢笼。
牢笼中央是个昏迷失去意识的人,因为被缠得过紧,垂头无力地闭着眼。
男性,美貌,面容苍白显病态,一身明黄。
初步判定那是皇上。
“这么快就显原形了。”君辰羽不慌不忙地一抖袖子,冷笑。
蛇精也不是不会冷笑的:“你再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占了皇上的身。”
君辰羽收敛了笑意,目光清明地看它。距离太远他控制不了它的心。
“你知道那是坏了规矩的。”
“规矩我早不知坏了多少次。第一次坏它我被钉进轮回道六世,我没等那么久,自己逃出来,却在牡丹花下遇到了他。又占了一次人的身子。”它伸出又红又长的信子舔皇上的脸颊,好似轻吻:“既然得不到,不如连他的命一起要了。我也不在乎再占第三次的。”
君辰羽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只是被鬼利用而已。”他定定地看它:“身为妖类被鬼给沾了秽气,真替你羞耻。”
“那你呢?”蛇精歪歪硕大的脑袋,避开乱飞的芙蓉鸟:“你连点感情都没有,什么也不懂,真替你感到可怜。”
话音刚落,一根鲜绿长刺险险擦着它的要害飞了过去。它惊慌地避开,却被吓得呆愣当场。
“我最讨厌不识时务的女人。”君辰羽用眼角扫过去,目光凛冽没有半点感情:“尤其是长得像蛇一样,死到临头还乱说话的女人。”
蛇精惊魂未定地前前后后吐信子,好久才笑出声来。
“看来没有皇上在这,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呢。”
君辰羽丝毫不以为意地掸袖子,似乎在刻意无视它。
“被我说中了吗。”它还是笑。
他掸袖子的手指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原先的频率。
“真悲哀,花花草草变的修炼多少年都是不可能有感情的。”它笑得张扬放肆:“因为花草和活物太不一样了。”
君辰羽掸完一只袖子,没听见蛇精的挑衅似的回头掸另一只。
“架子倒是大。”蛇精气得不轻,被无视的感觉想必不好。它往前拱了两寸,蠕动着目现杀气。
“鬼藏在哪里。”君辰羽终于抬头,淡淡地问它。
“想我帮你吗?”它顿时笑逐颜开:“变朵花来给我瞧瞧吧。”
君辰羽眉梢一动。
女人都这样吗?他想到那个叫月宝的女子,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他,眼神晶亮明净。
——变朵花来给我瞧瞧吧。
当然他是拒绝了。
他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翻腾的戾气从眼底消散:“你现在放了皇上,我可以不杀你。”
它扭动着,惊奇万分:“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少废话。”他偏头,抱臂,典型的拽兮兮动作:“你要是够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做。”
“嘁……”蛇精不屑:“一点风度都没有。”
“放了皇上。”他还是老话,他答应过给银子就不让皇上死的。
蛇精眼里奔腾的血气让人一望心惊。
“放了他?”它惨惨地笑:“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这句话,君辰羽眼皮一合,再次睁开已是碧绿一片。
蛇精庞大笨重的尾巴悬空摇晃了几下,重重地软倒。
“你……你……”拼命抓住涣散的意识,它咝咝地吐着信子,不安地乱动。
他蹲下身去微笑,碧玺般的眼珠与修罗无异:“太大意了。你难道没发现说话间我们已经靠的这么近了?”
咚的一声,蛇精的大脑袋无力地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这声巨响居然吵醒了七荤八素的皇上,迎着散乱的发丝缓缓睁眼,看到君辰羽正半跪在蛇精身上贴封印的符咒。
“君道长……那种事情等等再说……朕都这样了你怎么不先把朕拉出来……”皇上还是有气无力,喘息的利害。
“皇上。臣有没有说过,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下都千万不要一个人去涉险?”君辰羽不紧不慢地贴符,好整以暇地教育:“您就多跟它亲热一会吧,也好长个记性。”
皇上在心底狂呼苍天。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来:“你没把它怎么样吧?”
君辰羽的手略微一停。
“……怎么了。”
“它哭了。”皇上低头看早就风干了的领口:“就滴在这里……朕感觉得到。它……”
他惨白着脸转头看君辰羽:“你不是杀了它吧?”
“我答应了饶它不死……”君辰羽说到一半感觉到皇上怪异的眼神:“又怎么了?”
“难得你也有大发慈悲的时候。”皇上惊叹。
“……您就跟它相依相偎到死吧。”君辰羽拔腿就走。
“啊啊啊,君爱卿……”
魏紫殿里的污浊阴暗一扫而空。皇上在睡死过去的大蛇粗壮的身躯里挣扎。
“来……来人……!”偌大厅堂里响荡了空寂回声。
这天正午,天空湛蓝如洗,阳光突然明艳万分。
被煞到是被18N煞到了
皇上站在宽大华贵的龙床旁边发呆。
与其说发呆,不如说是被煞到了。结结实实彻彻底底地被煞到了。原本想着好不容易蛇口脱身可以洗个澡美美地回来睡一觉的,结果一回来却是这样的情形。
被一条蛇表白已经是很衰的一件事了,更衰的是眼下有一个女人,用她周身所有的力气伸展着四肢摊在他的床上,在他疲惫万分需要睡觉的时候。
她占据着龙床的中央,把四分之三的部分用两条腿全部搞定。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被两条状似飞翔的手臂霸住,就这样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皇上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夸张的睡相。
“德福。”他怔怔地叫:“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姑娘一到这儿就嚷着头晕要睡,奴才想到您回来一定疲惫,刚要阻止……”德福开始呜咽。
皇上机械地回头看他:“你哭什么?”
话才说完,便看到德福一边一个的青皮蛋眼。
皇上比他更想哭。
为什么这么凶悍的女子竟然怕鬼?
想到此处,注意力又被另一样东西移开。
“那又是什么?”皇上的眼光飘去桌上一个白洁的长颈玉瓷瓶上。
德福恭恭谨谨地回答:“那是郝尚书给您呈上来的陈年琼露酒。”
皇上又一次被煞到行动不能。
“也,也就是说。她打了你,是在此酒献进了寝宫之后?”皇上嗅一嗅,不愧是好酒,屋内果然有淡淡的酒香。
“她睡了有多久了?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皇上愣了片刻,再问。
德福歪眼想了想。
“也就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前姑娘忽然狂性大发,暴躁不堪地殴打奴才,并说……说……”
“说什么了?”
“说……‘为什么只有太监’来着。”
“……然后她就去睡了?”皇上惊讶。
“是……姑娘说没有男人,实在无聊,就去睡了。”
皇上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传说中的“淫荡”竟然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境界。不得不说灵体之强大之彪悍,无人可及。
“嘘……千万别吵醒她……朕去君道长那里避一避。三个时辰后再来喊朕……”皇上压低了声音:“别放男子进来,记住了啊。”
“皇上,您不能放奴才和姑娘单独在这……”德福一把抓住皇上绣工精致的袖角。
“放手!”
“……皇上……”
“喂,就因为你是太监,才没有危险,要不然……”皇上刚说到一半,余光就瞥到那个女子懒洋洋地揉发坐起身来。
……光顾着骂德福,忘记压低音量了。皇上这次的感觉是晴空霹雳五雷轰顶。
月宝惺忪的睡眼痴迷迷四下散乱,锁定到皇上身上,顿时一亮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