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别（1 / 1）
轻手轻脚的近了家门，把门锁从里面重新锁好以后，悄悄的走到阳台上，迎着夜风，感觉从未有过的舒爽。
奶奶一年前身体就开始有各种衰老的迹象，姑父说奶奶已经有了肺功能退化的迹象，长期操劳致使奶奶的身体总也康复不了。连佑佑都开始变得听话很多，在我不在家的时间里，她总是尽量在家陪着奶奶。
我总是不容易对别人亲近，对于男人更是抗拒。宁嘉也许是一个过客，在匆匆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不知道谁说过“初恋的人大多不懂爱，所以初恋失败的多，成功的少。”偶尔读过的时候，还拿这句话给他看，那时候他拿着书卷成卷轻轻敲了我的头一下，要我不要向这些悲春伤秋的东西。
“回来了?”佑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站在我侧面托着腮帮子不知道站了多久。
“今天怎么没去?”没回答她的问题，我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不想去。”她淡淡的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发呆。
“佑佑....”佑佑是那种嘴硬心软的性格，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该不会是她对何静还不能释怀吧。
“干嘛?”她瞥了我一眼，轻扯嘴角，“停止你的胡思乱想，我可不是因为喜欢何静。就算喜欢过，这么长时间早就放弃了。”
“哦。”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能轻轻点点头。放下总比放在心上好，这样也不会折磨自己。
“傻瓜。”她笑笑敲了敲我的头，眼睛斜斜的睨着我，“你知不知道，很早以前，我就看到何静亲过你了。”说完还得意洋洋的看着我表情变化，满眼调皮。
我怎么没有印象，我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摇摇头，刮了一下佑佑的鼻子:“你敢戏弄你姐姐，找死啊!”我把手伸向她的腋下，不停的掐着她的痒痒肉，直到她开口求饶。
“停....哈....”她喘着粗气，两只手隔开我的魔爪，大笑着退到阳台一角:“我是说真的。我承认原来喜欢过他，可是他从来就对我向其他朋友一样。后来他来咱们家的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他给你盖好被子，就坐在你旁边看你很久，我从没看过他这么看一个女孩儿。后来他亲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真的跟他不可能了。”
我停下来认真的回想着那年夏天的夜晚，我梦到亲吻了一个帅哥，原来梦是真实的，那种柔软湿热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那个夜晚一样。
抚了抚嘴唇，正好对上佑佑促狭的双眼。脸上微微一热，拧了下她的鼻子:“可能是他年少无知啊，这种初恋很快就过去了。倒是我还不知道我被一个小鬼占便宜的事。”要是知道，当时我应该会赏他一巴掌吧，毕竟当时对他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无知的是你吧，”佑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仔细上下看我:“我当然也觉得张鹿比起你来说真是天真活泼又可爱，”接收到我杀人的目光以后，她嘻嘻笑着赶快转移话题:“可是我看何静从来没放弃过你。我试图帮过他，可他根本不领我的情，张鹿告诉他你有男朋友的时候，他一个礼拜都没回学校，校长差点开除他。”佑佑含笑的眼睛微微垂下一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吓了一跳，原来就知道他对我不一般，但是从来没有深想过，现在听到发生过的事情只觉得有一些愧疚。
“现在知道愧疚啦。”佑佑斜过头看着我，“你原来何宁嘉肉麻的时候，何静一直看着你们。我想他肯定不好受，张鹿那个丫头多喜欢他呀，可他根本是个石头，每次看到她根本不理不睬。还记得那次你在公园碰到流氓吗?他接了电话以后疯了似的往公园跑，脸煞白，我从没看过他这样。还有那次，你被绑架，他第一个冲过去救你，你想想看，当时要是没有他，你前男友怎么会出现在你眼前?他当时身上挨了三刀，他死顶着不说，到医院才昏过去。”
说到那件事，我至今还是很内疚。那天晚上我去了宁嘉那里，后来越来越忙，只是跟佑佑问问他的伤势。我记得宁嘉当时说他一个人在外面对付十几个人，要不是他，宁嘉也闯不进来。可是那个时候我眼睛只看得到宁嘉。
“好啦，算我对不起他。可是他比我小很多，我跟他根本不可能啊。”转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心里面涌出一丝歉意，更多的无可奈何。
“你对他真的一点儿不动心吗?”佑佑怀疑的看了我一眼，“我们学校女生恨不得雇私家侦探去调查他，整整三年神出鬼没的，今年才知道他去练赛车了，刚能考驾照就去参加比赛了。别老拿年纪当借口，这可不是你。”她微微一唏，转身走入客厅。
隐约间，我听到她轻轻地说了句:“别辜负了真喜欢你的人。”
那一晚，我想了很多。想到了从此淡出我生命的宁嘉，想到了在西山对我势在必得的骆驼，还想到了许多许多关于何静的事情。
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把台灯打开的时候，桌上的闹钟显示着4:00。打开电脑，在联系人名单中找到宁嘉的名字，斟酌了一下，写下一首诗:
其实我盼望的
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
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
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
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那是回不到的过去，那我就把它永远留在那里。记忆还会是美好的，如果我愿意原谅自己。这就是我自己告诉自己的话，所以，我决定我把宁嘉永远放在回忆里，想起的时候可能还会有痛，但是划过心口的伤痕总会在某一天痊愈，疗伤的最好方法，就是时间。
关上电脑的时候，让自己最后放纵的哭了一回，在朦胧中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离我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工作室还有很多表演要彩排，接下来的行程几乎排满了我整年的计划。
越来越忙碌的时间里，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宁嘉的消息。他结婚了，和蓝若。更让我震惊的是，蓝若在婚礼上是大着肚子穿着婚纱的，听到这里我不禁微微一愣，感觉到心里面一根弦断掉的声音，算起来，她应该是在我们分手之前怀孕的。那么，宁嘉早就不爱我了，我当时却还像个傻子一样的爱着他。
这件事传了很久，在学校我几乎时时刻刻可以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嘲弄的，怜悯的，善意的，恶意的，走在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人打量我。开始的不习惯，渐渐变成无所谓，最后干脆狠狠的瞪回去。
工作室几乎成为我人生的中心，我拼命三郎的架势有点吓住“dancesoul”的其他成员，都以为我疯了。疯狂的练舞，接表演项目，有空的时候还自己去学习音乐编排，几乎要发展成整个工作室唯一一个全才了。
端起手中的绿茶，轻轻呼出一口寒气。
冬天的城市覆盖着脏脏的泥土和皑皑白雪，相映成典型的城市下雪图。车辆蜗牛一般向前行进着，引擎发动的声音，早餐摊贩叫卖的声音，来往的自行车按着清脆的铃声，寒冷季节的清晨格外活泼。
“越来越早了啊。”背后灵般的声音乍然响起，打破我一个人的宁静。
“你也很早啊。”微笑着转头，对上总监James的双眼。
“给你介绍个人，蓝乐队的主唱–骆驼。他们现在是地下最火的乐团，这次演出厂商想让咱们合作表演摇滚曲风的现代舞。”他侧身让我看他身后站着的人。
骆驼含笑看着我，我也同样充满笑意的看着他。过了两年不见，他还是那样高高瘦瘦，不同的是头发变短了，耳朵上多出了几个银白色的耳环，样子似乎比以前更加像一个摇滚歌手。
“变帅了啊。”我打趣地看着他。
“那你要不要考虑我?”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盯着我，微微上翘嘴角有一丝玩世不恭。
“你们认识啊，那最好，灵感也好找一点。”James来回看着我们，拍了拍我们俩。
“恩，就是不常见面。”我耸了耸肩，对着总监手一摊，“看来这回我们要经常见面了。”
“恩。”骆驼轻点了个头，放下吉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明天就见面商量吧。我已经写好了曲子，你拿去看看好不好编舞。”他拿出一叠曲谱，犹豫了一下:“你认识五线谱吧?”
我白了他一眼:“认识。”我这段时间经常去学习音乐，就是为了能在舞蹈上面发挥用处，如果不认识五线谱，那不是白学了。
“她最近拼命的很，没日没夜练舞学音乐，你说的那些肯定难不倒她。”James手插口袋悠闲的靠着门框，斜睨了我一眼。
骆驼的眼睛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深沉的让我琢磨不透，一种不安的感觉蔓延全身。
不想再想下去，我赶快对骆驼说:“好啦，那明天早上见，就八点吧。”挥挥手，准备回家研究一下乐谱。
没想到的是，这些乐谱全部都很合适。在看到它们的时候，我忍不住轻轻哼出来，如果用电吉他表达，一定是愤怒的，狂躁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都说作品是创作人灵感和灵魂的契合。他写的曲子，让我深深感觉到一种无力和迷惘。
他和他的乐队都相当的专业，也许我们都经历了很多商业演出，所以默契还算不错。在排练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会互相指正，骆驼总是很耐心的帮我弹着和弦，静静的陪着我练习我的独舞。
数不清的夕阳西下，还有冬雪飘飘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骆驼和我们的合作在那次演出以后就结束了，谁也没想到，那一次出奇的成功，让他们名声大噪，也让我因此成了名人。
一时间我的大小八卦全部被挖掘出来，最多的，还是宁嘉的事情。那是我心头的一根刺，看到报道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我逃避着大小媒体的访问，逃避着每一个人的电话，被这些外界的干扰弄得烦躁不安。于是，报纸开始了新的攻势，头版头条的位置，我看到“林繁衣--曾经被男友抛弃,如今偏爱摇滚歌手”。
我张大了嘴，心里真的很佩服这些记者乱编的能力。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滋味太可怕了。
只是拒绝访问而已，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创造故事了。过段日子，说不定还能编出我其他故事。不行，不能让奶奶知道这件事情，她的身体经受不起刺激，要是给她看到了，说不定会有事。
主意拿定之后，我马上起身给佑佑打电话。
“喂，佑佑。你看报纸了吧，我跟你说，别拿给奶奶看啊。”我单刀直入切入重点。
“不会是真的吧，妈呀。”那边传出窸窸索索翻报纸的声音，她用夸张的高音大声说着。
“你给我闭嘴，你想让奶奶听见啊。”我揉着太阳穴，对这个少根筋的妹妹非常无奈。
“那你就是默认啦?”
“没有，你闭嘴，小点声。我不会跟骆驼在一起，那些记者乱写的。”烦躁的转着茶杯，我紧盯着报纸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我说嘛，想想要发生早发生了。奶奶那边你放心，她还没出门，今天过了就没有那份报纸了，今天我困住她。”佑佑松口气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那好，小心点。”我不放心的交待着，放下电话。
下个星期就要发表毕业作品，然后我就可以带着我的梦想去工作室工作了。
彩排和编曲都交给同组的成员，我负责的部分就是独舞。很久没站上的这个表演舞台，曾经在这上面和宁嘉遥遥相望，会心一笑，那时候的公演，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
甩甩头，又想起来了。自己跟自己说好忘记他，在最近这段时间因为经常被外界提及，所以又想起以前的那些时光。
“闹闹，快...快....”月月拿着电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我这边跑，“你奶奶不行了。”终于赶到我面前，她把电话塞进我手里。
心里面咯噔一声，心猛地沉下去，举起话筒，听到那头佑佑的哭声，还有姑父着急的安慰声，姑姑着急的喊叫声，乱作一团，医生平静的告诉我奶奶的肺病终于转成急性心肺功能衰退，要我立刻到医院办理手续。
好像平地里的一声雷一样，轰的在我心里炸开了。奶奶的身体一向不好，我又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了，不好的预感在心里面向毒蛇一样爬行着，疼痛着。
几乎是立刻放下电话，就拽着手提包跑出表演教室，直奔校门口。
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大排摩托车，很熟悉的感觉立刻回到脑海中，该不会是骆驼他们来了吧。
在电梯里面反复想着，是不是奶奶看到了报道，太着急才会犯了老毛病。左思右想，只盼着电梯门快点打开。
“闹闹....”转过两个转角，佑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手术室门口响起。
一时之间我有点手足无措的抱住她，用眼神询问姑父到底怎么回事。
“闹闹，你这次太过分了。奶奶从小最喜欢你，我以为你是家里最乖的孩子，没想到你....”姑姑甩出一份报纸，上面赫然写着“林繁衣前男友爆出惊人内幕，早前两人同居谈婚论嫁，早已同居！”
这回我真的很惊讶，我以为是关于骆驼的报道让奶奶看到了，没想到这个报道又横生枝节。我没看到这份报纸，却未料到奶奶会看到。
宁嘉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呢?记忆之中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那双棕色的眼睛总是漾着笑意的看着我，他说过这辈子他最想保护的就是我。
这就是他的承诺吗?
我冷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上面还有你出入他房子的照片。”姑姑啪的把报纸甩在我脸上，毫不留情。
骆驼上前挡在我面前，想要帮我隔开，却不料姑姑的速度更快，把他推开我身边。
“你害她，害我们还不够啊。好好的表演，现在全变成绯闻。”姑姑气得声音微微颤抖，一旁的佑佑只能干瞪着眼，不敢吭声。
仔细看看照片，是那次庆功宴以后，隔日凌晨我走出他房子的照片。那个时候我还不出名，也没有记者跟踪我，他们怎么会有那时候的照片?该不会是那个时候就有人跟踪我了吧.....
脑子里面一团混乱，前后的头绪全部搅在一起。我紧张的看了看手术室，只期望上帝看到我的诚心，如果奶奶能够没事，我宁愿放弃舞蹈，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安静的陪着奶奶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姑父烦躁的来回踱步，佑佑和我手拉着手。骆驼坐的很远，沉默的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很落寞。
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手术室门打开的一霎那，所有人聚集过去，医生环顾一周，开口问道:“哪一位叫闹闹?”
“我。”我举起右手，垫高脚尖看着医生。
“跟我进来，其他人等在外面就可以了。”医生点点头给我带路。
进到手术室里面的时候，旁边的无菌室里面有一张病床，奶奶身上插满了管子，嘴巴微微张着在氧气罩里面呼着白气，一张一合。
“我们尽力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吧。”医生遗憾的看了我一眼，让护士帮我穿上无菌服。
“什么?!”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
他看了一眼奶奶，示意我快一点，不要拖延时间。
我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奶奶床前，护士摘下氧气罩，让她能发出声音。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的滑下来，我哆嗦着握紧奶奶的右手，越哭越凶。
“乖，不要哭。”奶奶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不稳，却还是坚持着顺了口气，继续说道:“报纸我看到了。你们如果没分开，那该多合适啊，唉,......咳咳”咳嗽声骤起，护士赶快给奶奶戴上氧气罩，过了几分钟，覆又摘下。
“闹闹，从小到大你最让我省心，现在你长大了，能够照顾妹妹了。这个家，我可以交给你了，奶奶可以放心了。”她的面孔憋得通红，使劲儿想多说一些话:“年轻时候的感情啊，匆匆来去，你要珍惜真心爱你的人.....咳咳....奶奶.....奶奶会祝福你。”
最后的几个字说出来以后，她的脉搏已经渐渐微弱缓慢，我惊诧的握紧她的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着，摇晃着她的胳膊，好像这样她就能回来一样。
沉重的踏出手术室以后，门缓缓的在身后合上。外面的姑姑已经泣不成声地哭倒在姑父臂弯中，佑佑睁大眼睛，害怕的看着我，怕我来宣布噩耗。
抬头对上骆驼的眼睛时，他担心的紧紧盯着我，想要上前却又踌躇在原地。
无力的摊倒在椅子上，双手捧住头流下眼泪。佑佑，佑佑是奶奶托付给我照顾的唯一亲人了。
站起来看向佑佑，她平日里的活泼眼神，现在只剩下空动无神。我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她，她突然放声痛哭，好像全世界崩塌一样，害怕和伤心夹杂在哭声里面，充满着整个走廊。
我强忍着眼泪，轻轻拍抚着佑佑。以后，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了，无论是怎样的生活，我都要和她一起走过。
我看到骆驼握紧了拳头，眼睛死盯着报纸，仿佛要把纸张用眼睛戳穿一样。
整个世界，好像在下着大雨，我们这些人，全变成了雨中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