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浪子（1 / 1）
我和那少年面对面的坐在茶馆的角落里，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怔怔的看着门外分杂过往的行人目光有些游离。
我看着他，等他给我说故事。
“我六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些变故，爹死了，娘也死了，全家都死了，而一向最疼我的爷爷也不要我了，一夜之间，我由娇生惯养、无忧公子哥儿变成了流落街头的乞丐，为了躲避杀身之祸更是独自一人离开家乡，开始飘泊，你很难想象的到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丧失了所有的依靠、所有的眷恋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心境吧？”他抬头看我，乌黑的眸子里塞满了某些沉重的东西。
“什么样的仇杀能这样的惨无人道？”我痴痴的问，有些不敢相信，江湖上的规矩也不过是欠债还钱，哪有累及家眷的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爷爷呢？是因为怕累及己身而狠心的抛弃了他的吗？
“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他笑却是凄涩。
我不知道要怎样应和他，就只是机械的看着他刚毅也英俊的面孔听他继续说。
“其实那时的我是什么也没有想过的，就只是机械的跟着自己毫无章法的步子走？有时候会想自己还不如一咬牙跟了爹娘去了也好，有时候又愤愤的觉得不甘，但终究我还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骄奢淫逸的坏肧子，才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便已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对爹和爷爷许下的豪言壮语，有些自甘堕落的习以为常。我在苏州的街头上流浪，日复一日，满脸污垢满身的破败，有时候看到连大街上的流浪狗都有一身自己的皮毛便觉得可笑，根本就不敢想象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原来人真的很容易堕落，一旦堕落就连一条狗也不如了，我甚至是觉得被人驱赶，跟野狗抢食吃都变得无所谓了，闲暇的时候想起自己曾有过的殊荣都觉得荒唐，好像是生来就做了一场华丽的大梦，醒来才发现没有什么是我真正拥有过的，我甚至是想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到城外的乱葬岗去哭丧，而老天爷却不肯收了我这个无所谓存在不存在的废物？可是偏偏我身体好的要命，整天的露宿街头野无病无灾，直至有一年下了三天连绵的细雨，我一个人窝在桥头的柱子边上昏睡了三天，第四天天还没有放晴的迹象，我却是再没力气站起来了，我想了不起雨过天晴之后人们就当丢一条狗一样把我丢去城外的乱葬岗好了，可是会有人管我这样无关痛痒的人吗？也许他们根本就懒得理我，直等着尸体腐烂了才发现原来这里曾有过一个人！
“我闭了眼，倚在那里，想了很多事，觉得爹跟爷爷的面孔都那么真实的贴在眼前，可是我不敢伸手去摸，怕一摸就碎了，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那一刻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我竟然非但不觉的可怕反倒有些高兴，因为我要解脱了。
“迷迷糊糊的，我觉得似乎有人在踢我的腿，我本来是懒得睁眼的，因为大街上的乞丐碍事，遭到这样的对待也不是一两次了，我想以为我死了，她就会离开的，可是那人非但没有走开，反倒是蹲下来试了我的鼻息，感觉不到雨水打下来，我有些怒了，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头上遮了一顶粉红色的漂亮油纸伞，那色彩鲜明的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正在诧异，一个小女孩不屑的声音响起，‘原来你没死呀！’我这才回头看伞的主人，居然是个很小的女孩子，穿一身暗红的衣裙却更像是黑色的与她的伞显得极不搭配，她的眼神很特别，明亮的让人惊讶却又活泼的让人不敢亲近。她就蹲在我面前，很认真的看我的眼睛，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被轻视了，就突然挺了挺腰板做直了，拉开与她的距离，开口也是不屑的语气，‘谁说我死了？’
“我本以为她会生气或是吓得跑开的，可是没想到，她眉毛一弯竟然咯咯的笑了还伸手来拉我脏兮兮的衣袖，我本能的避开了，她就又笑了，‘你手脚没事干嘛做乞丐？’也许是好胜心使然，我顷刻间有些愤怒，但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骂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反倒是她的出现耽误了我见阎王的大事，索性往柱子上一靠，闭了眼，无所谓的说，‘关你什么事？’就不再理她，等她自动知趣的走开。
“似乎是过了好久，又有雨点砸下来，我知道她走了，可是又忍不住睁开眼，她居然还在，只是没有蹲在我身边，而是稳稳的立在我斜对面不足两指宽的栅栏上，她背对着我，安静伞注视着远处，撑着她的漂亮的小伞，暗红色的衣裙就舞在风里，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起哦慢慢的爬起来却觉得脚底软绵绵的，一步步向她走去，我站在她身后，她的裙摆逆着风正好拍打着我的脸有些痒痒的感觉。她突然幽幽的问，‘你见过彩虹吗？’
“我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她便低下了头说，‘我经常在下雨天里等着看彩虹，可是从来也没有等到。’声音有些不快，让我的心也跟着莫名其妙的低落，我黯然的低下头，突然就看到她的裙摆就在我的眼下，我惊愕的抬头她竟已经站在了我面前，无声无息！我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被引燃突然兴奋起来，仰起脸，故意板着脸冷冷的说，‘你教我像你这样站着我就陪你一起等彩虹！’虽然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可是我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笑的前仰后合，小伞都差点飞了，雨水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居然还会闪光，她突然就止住笑，‘真有什么了不起，我会的还有很多，只是我不喜欢养一条狗。’
“他的话让我愤怒，觉得久违的自尊心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愤愤的盯着她大声的喊，‘我不是狗，我是人，你教我，我保证我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我说的信誓旦旦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豪言壮语，就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她看着我，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她说，‘好，我明天来找你，你陪我玩三天，我满意了就教你，’然后加强了语气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我保证会交给你天下第一的剑法！’说完她就飞走了，像一片云也像一只蝶，可是除了我怕是再没有人见过黑色的云暗红的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