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王见王(中)(1 / 1)
离开龙城一年多, 岚清设想过无数次和蓝玉烟再次见面时的情景,却从没有想到他见自己的第一句话会说的如此暧昧—— “你瘦了。”
那个一袭黑衣的男人抚摩着岚清的下巴,阴邪的丹凤眼流转着光彩,然后他倾身下来,柔软的唇印到她的唇上。
多么熟悉的气息,像蛇一样冰冷的缠上来。危险而无法逃避。岚清很少怕什么人,可是每一次被蓝玉烟注视她都会从心底里发怵。就算岚清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和蓝玉烟抗衡的势力,就算蓝玉烟表现的是如此深情款款,那种畏惧还是清楚的存在。就好象动物会逃避强大的狩猎者一样,这种畏惧是岚清的本能反应。
“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呢?”蓝玉烟轻咬着岚清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扫在她颈子上,“我带了阿亭来,明个叫他给你仔细瞧瞧。”
岚清忍住了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厌恶,安静的任蓝玉烟搂在怀里,杀意在她眼底逐渐凝聚——从蓝玉烟刚一进城,她就已经得到消息,这次来的似乎只有蓝玉烟和华衍亭两个。金陵是岚清的势力范围,燕然也带了四季山庄的人来,如今蓝玉烟孤身在此,若她和燕然联手发难,这个男人必定九死一生。青衣卫此时就候在门外,这样绝好的机会,千载难逢。
要不要动手?要不要动手!
搂着她的那个男人突然轻笑了一声,压低了嗓音:“我现在只有一个人,而屋子外面有十三个好手,你是想对我动手么?”
这样直接的话让岚清的呼吸在那么一瞬滞住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只能垂着眼,努力保持面色不变:“妾身不敢!”
蓝玉烟突然用力扳起岚清的下巴,狭长的凤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你的杀气这样强烈,难道我会感觉不到么!岚清,你想杀我,我给你机会,可是不要骗我。记住,你永远不可能骗过我!”
窗外,几道青色人影悄无声息的从暗处跃出,迅速将屋子包围。蓝玉烟用余光瞥过他们,极淡的勾起唇角。杀气四起,一触即发!
下巴上的疼痛让岚清微微眯起眼,她挥手斥推了外面的青衣卫,然后平声道:“城主息怒,妾身对您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是么?那我问你,为什么燕然会在这里?”蓝玉烟冷冷的看着岚清,手上半点不松。
岚清用那一双凉薄的不见丝毫波澜的眸子回视着蓝玉烟:“妾身与他绝无半点不清白的地方。”
和岚清对视半晌,蓝玉烟突然伏身狠狠的亲吻下来,他狡猾的舌窜进岚清的口腔,野蛮的攻城掠池,霸道无比。一吻方歇,蓝玉烟贴着岚清的唇嗡嗡的低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过是想趁我孤身一人的时候合起伙来刺杀我罢了。没关系,我不在乎!有本事就来吧!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杀不了我,就要认输永远做我的女人!”
这个邪佞的男人搂着岚清笑的如此肆无忌惮,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狂妄的自信从他的眉梢眼角流泻出来,顺着挺俊的鼻梁一直流过光洁的下颌,流到身体的每一条曲线里去,即使只是呼吸也充斥着狂放不羁。烛光打在他苍白的俊颜上,明暗交错间的狂邪令人胆战心惊。
怔怔看着他明媚的凤眼,岚清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话:“既然明知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
话一出口,岚清就立刻暗自懊恼。这样暧昧的疑问,就象认定蓝玉烟是为她而来的一样,显得做作而自以为是。
而蓝玉烟的回答更是让她迷惑。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岚清,神色里有着意外的喜悦:“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这个问题。”
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岚清的脸颊停顿在她的唇角,蓝玉烟眯起带笑的凤眸沉声道:“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要自己去找答案。而你找到答案的时候,就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
——你开始察觉我对你的纵容了么?你开始察觉你对我的影响了么?因为我是先陷进去的人,为了惩罚你的迟钝,我不会给你任何提示,你要自己去发现真相。岚清,我可是非常期待你发现答案时的反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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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直觉也好,说胆怯也罢,岚清始终不认为现在是和蓝玉烟正式对立的好时机,而他所说的答案她也始终没有想明白。第二天,华衍亭来为岚清诊治,面色沉重,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半晌后,华衍亭收回号脉的手,掏出汗巾来仔细擦拭:“夫人的体质非常差,经脉血气呈现衰败之象,本元虚弱。赎在下直言,心头一口血,足抵十年命。夫人不可再为俗事操劳,喜怒哀乐也要敬而远之,知足自得才是上策。细心调理,也许能到而立。”
三十方为而立之年,华衍亭言下之意竟是说岚清过不了三十岁,在场的众人闻言都是脸色一变。春月稳了稳心神,道:“俗事可免,喜怒哀乐乃人之常情,如何敬而远之?”
华衍亭含糊的说道:“心中无物,自然不被喜怒哀乐所扰。佛法无边,夫人如果诚心潜修,广积阴德,自然能清明安详……”
蓝玉烟目光一暗,冷声道:“你是要她出家?”
顶着他阴毒的目光,华衍亭连忙辩解道:“不一定要出家,只要清修就行!”
清修?还不是青灯古卷为伴,与出家有什么区别?岚清垂着眼默默捏住自己的袖口,只觉心中一片茫然。
“断绝七情六欲的人如何叫人!”燕然狠狠的看着华衍亭道,“你不是神医么?只管开药,只要能调理好山风的身体,要什么四季山庄都能找来!”
华衍亭冲他冷哼一声:“神医又不是神!地基不牢固,再好的砖也盖不起大屋子。清夫人五脏俱损,经脉也曾受伤,再好的药吃下去也是虚不受补。”
燕然咬牙还要发作,蓝玉烟突然道:“她以前明明没有这么虚弱。”
华衍亭也皱起眉:“我也奇怪,清夫人当初被箭当胸穿过,致命之伤却恢复的很快。而之后在地牢一夜只是受阴寒之气侵害,却残留至今,导致经脉血气衰败,实在让人费解。”
燕然惨白着脸上前两步,死死瞪着蓝玉烟:“地牢?你对山风做了什么?你要害死她了!”
蓝玉烟冷冷的看着他,不带感情的扯动唇角:“与你那当胸一箭比起来,区区地牢算的了什么?说到底,要害死她的人——只有你吧!”
血色在刹那间从少年精致妖媚的脸上完全褪去,燕然惶惶然的张嘴想要辩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是他和岚清之间的心结,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刻意回避的禁忌话题。现在这禁忌被蓝玉烟毫不留情的揭开了,燕然只能惶惶然的看着岚清,怯怯唤道:“山风……”
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一旁的华衍亭就从耳根泛起殷红来。只是此时的岚清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了,她抬眼看向华衍亭:“如果我不愿意清修,还能活多久?”
如果要选择,岚清宁愿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而不是无喜无悲的做个行尸走肉。
华衍亭眼神闪躲,半晌讷讷道:“……平常人最多是两三年,夫人福气高照,如果好生调理,少说还有……五年。”
最多五年么。一股茫然的惶恐涌上岚清的心底,如藤蔓一般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勒的生疼。
世事总是无常,在岚清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五年的时间。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得到幸福。
真是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我想静一静。”再没有力气去应付身边的人,岚清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仰面躺到床上,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一直都好累……请让她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有人进来走到床边,岚清懒得睁眼。不一会儿,那人躺到岚清身边,将她搂在怀里,像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温暖的人的气息将她包围。
“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你不会死……不要怕……”那个人在我耳边低喃,温柔无比。
——我才没有害怕!我才没有害怕!
岚清想要推开他冲他这样大声的喊,却反而蜷起身子,紧紧抓住了那个人的手。她整个人冷的像冰一样,止不住的颤抖。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就会把生死看开了,可是岚清一想起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那种明明有意识却动弹不得的无助,就恐惧到几欲疯狂。岚清不怕死,可是这种等死的恐惧让她如何承受?无限延长的折磨,害怕下一秒就失去意识。而这样的恐惧将伴随她剩下的全部生命!
有多可怕!
明天醒来,她还会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岚清,可是今天,她想要软弱一次。只是五年里的一天,不算过分对不对?
所以在此刻,即使明知虚假, 岚清还是纵容自己沉醉在那个人令人安心的温柔里,不愿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