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断舌（1 / 1）
龙城
岚清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任丫鬟寿儿为她胸前的伤口换药。曾经翻肉露骨的地方如今变成一道扭曲的伤口，只剩些微的红肿。
“华大夫说了，只要坚持用药，夫人的伤口就能痊愈，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寿儿甜甜的微笑。
为了她口中的夫人二字，岚清微微敛了目光。
身体的疤痕可以痊愈，可是受伤时的痛苦怎么能忘记！像囚鸟一样被豢养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每日每日的反复咀嚼着对那个人的恨意，就连呼吸也能勾起满腔的怨恨。那个背叛了她的少年。那个绝情射杀了她的少年。岚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寿儿为岚清穿好衣服，收拾了纱布和药离开，只留她一人在这精美的牢笼一般的房间。微微侧了脸，岚清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如鬼魅般的女子。脸色苍白，一身黑衣，满头长发浅浅的披在身后。铜镜中有些失真的面容显得诡异而阴森。
岚清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镜中女子照做。岚清试着眨眼，那女子亦回她个眨眼。然后岚清看到那女子冷冷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女人有什么好？极普通的脸，如今染了病色更是不堪入目。自以为聪明绝顶，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个被人欺骗的蠢货。这样的女人，为什么没有就那样死掉？为什么非要她活过来不可？
可是即使这个女人一言不发，不哭不笑，蓝玉烟也要她活着。没有惩罚，没有折磨。他给她黑色的床，黑色的衣，甚至温柔的对她微笑。
岚清凉薄的眼眸里冷冷的闪着光，犹如负伤的兽，绝望而妖冶。她伸出手缓缓抚上冰凉的镜子，抚上那镜子里女人惨白的脸。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主子！”涟漪从门口冲过来，扑在岚清脚下，“您真的醒了！”她颤抖的抓紧岚清的衣袖，红了眼眶。
“我早想来看您的，可是我没办法。今天趁着没人在，我才……”
岚清漠然的望着镜子里的女人，冷冷打断她：“涟漪，你帮我一个忙。”久未说话，她的嗓音沙哑嘶裂，如同刮过砂纸一般刺耳。
涟漪立即答道：“请主子吩咐。”
然后岚清看到那镜子里的女人动了动嘴唇，平淡的掷出一句话：“去杀了燕然。”她慢慢转过头来，俯看着身下人的脸，一字一句的对涟漪说道：“杀了他！”
看到岚清的双眼突然流转出七色异彩，涟漪愣在那里，忘了反应：“眼睛，您的眼睛……”
“我说过不准你接近她。”门口传来蓝玉烟冰冷的声音，“涟漪,你忘记了么？”
不理会站在那里的黑衣男子，岚清直直的盯着涟漪，妖冶的眸子里琉璃异彩不断流转：“快去！去杀了那个人！去啊！”
涟漪回过神来，给岚清磕了个头：“是！”然后她向门外冲去。在经过蓝玉烟身边时，他骤然伸出手卡涟漪的脖子将她定在墙上。涟漪根本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力。
“有种违背我的命令，就要准备好接受我的惩罚。”明明是对涟漪说话，蓝玉烟却一直看着岚清，眼神晦暗不明，“不如，就把你最不想让你主子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如何？”
涟漪立即变了神色，惊惧的看向岚清。
不可以！不可以！
蓝玉烟看到她的表情，阴邪的丹凤眼愉悦的挑起来，他转头对岚清轻笑：“夫人，你知不知你我夫妻二人在山谷重逢那日，你的这个侍女干了些什么？”像是想起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蓝玉烟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她啊，和我合演了一出好戏给我们的乖儿子看，让他认为你为了活命投奔了我。”
岚清浑身一颤，仿佛不能理解蓝玉烟的话，她的表情一片茫然。那茫然里有着无法表达的一些东西。几近颤抖。
蓝玉烟刻意停顿下来，看到岚清浑身僵硬的样子，他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结果啊……结果那个傻孩子竟然真的相信了！他还跑去射了你一箭，你说好不好笑？”
岚清几乎窒住了呼吸，她的眼神远远的落在涟漪脸上，像是隔着重重的山峦，飘忽而空洞。
蓝玉烟松了手，涟漪滑落在地。眼泪大滴的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她颤着嗓音：“不，不是的！主子您听我说！我……不是要害您，我没想到他会杀您！我，我错了！主子……”一下又一下，涟漪光洁的额头重重的磕到地上。震耳欲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岚清喃喃道，却忍不住微笑，只觉得那些让自己几欲癫狂的仇恨和痛苦突然间变成绝妙的讽刺，整个世界颠覆成一片混乱。
“真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岚清垂下头捂着脸笑起来，如同疯了一般。笑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笑到一口殷红直溅上面前的铜镜，缓缓滑落。
“不要！”涟漪哭叫起来，“不要笑了，主子！”
岚清闭着眼寂然的靠在冰冷的镜子上，长发混着血粘在她腮边，带着腥甜。
这种撕心裂肺的愤恨和不甘从那里来？一切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靠对燕然的恨填充其中。现在连这恨也是错，还有什么可以支持她活在这世界上！
还不够呢。蓝玉烟邪魅的目光浅浅流转。他不允许岚清的心里想着其他的人，他要她的脑里想的，心里念的，眼里看的，都只一个自己！蓝玉烟的耐心已经用尽。即使是恨，岚清也只能恨他！
“夫人，你知不知这贱人为何叛你？”蓝玉烟游蛇一样冰冷残忍的目光细细将岚清全身缠绕，越来越紧，“她啊，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住口！”涟漪尖叫着一掌击向他，蓝玉烟冷笑着顺势抓着她的手将她甩出去。涟漪惨呼一声，左手手腕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
“你喜欢燕然。”岚清垂着头极淡的开口，用着空寂的语气。
岚清早知，只是未曾料到涟漪已嫉妒到不惜出卖自己的地步。
听了岚清的话，蓝玉烟讶然的看着她，然后扶着额头吃吃的笑：“夫人，你知不知我为何不许涟漪接近你？不是因为她背叛过你，而是因为她对你太过忠诚，到了龌龊肖想的地步啊。”
岚清身子一颤，微微愕然的看向涟漪。
涟漪捧着左手,身体微微的摇晃，半晌低低的开口:“主子，您为什么会喜欢上燕然？”
不等岚清回答，涟漪又蜷起身子，神经质的干笑两声：“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您可知我有多崇敬您？我愿意为您去死！”
她的声音一直低下去，低下去，等到几乎听不到的时候，涟漪突然倾起前身冲着岚清吼叫，她的眼里满是狂乱：“你怎么会喜欢上燕然！他有什么好？在他心里只有野心，对你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不过也是个贱男人！”
岚清惨白了脸，呆呆的看着涟漪。此时的涟漪又捂了胸口，转而轻轻的喃喃自语：“男人都是贱骨头……主子把我从他们手里救出来,我也要把主子从他们手里救出来……嘻嘻!主子是我的,我要一直陪在主子身边！”
愣愣的看着她神志不清的样子，岚清只觉得一股腥甜猛的涌上喉头。合拢不住颤抖的手掌，她把自己的手伸向涟漪：“来，你来！”
涟漪呆呆的看看岚清的手，然后爬到她脚下仰起脸：“主子……”
“是为了我啊……”岚清俯下身子，伸手捧着她的脸，缓缓抚摩，“……原来你都是为了我好……”
涟漪，你可知道，你的喜欢和崇敬让我生不如死！
看着涟漪对自己迷恋的眼神，岚清不禁微笑起来，然后她轻轻的吻上涟漪的嘴唇：“涟漪……”
岚清细细的舔着她的舌头，一点点挑逗。涟漪温顺的张嘴，伸舌回应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多一点，再多一点。在涟漪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岚清猛的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的咬下去。涟漪惊惧的挣扎撕扯，岚清被一把推到地上，嘴角溢出血丝。
看着涟漪俯在地上捂着嘴痛苦的呜呜叫，岚清咧开嘴笑，半截鲜红的肉块混着鲜血顺势从口中掉出来。
只因为涟漪的嫉恨挑拨，她和燕然陷入了相互背叛的陷阱。痛不欲生。
那么涟漪，是不是没有了舌头，你才能学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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