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爬山时要小心。”叔在树上向我们叮咛道。
穿过果园西拐，是一条小山路，顺着小路往上走，进入一大片的苦楝树林，树叶已经枯萎，叶落满地，而果实则像一颗颗干葡萄，一簇簇的，稀疏的向上擎着。
“这是什么？”裳妮不认识这种树木，向我请教。
“是苦楝树，”楝“跟恋爱的”恋“字同音，就像我对你的爱情。”我借题发挥。
裳妮怔了一下，“那果实好吃么？”
“不好吃，苦涩的味道，也像我们的爱情。”
裳妮没有回答我，只是一味地往上走，山道弯弯，不太陡峭，再往上走，便到了红叶林，那是一大片由枫树和火炬树组成的林子，秋天整片的树林就像一片燃烧的火海，与下面的金色杨树林遥相呼应。
树木都不是很高，下面也少有灌木丛，大都是些细密的草，深秋时节，依然有黄色紫色的小花夹杂其中零星开放，让人看了，心底不免升起一丝丝怜悯，是啊，即使怎样地努力，它们又能绚烂几天？
爬上一道坎，山路左拐，不远处是一小片的空闲地，背靠山顶不远，一棵较大的火炬树和一颗较大的枫树并排立着，枝干相接，就像两个牵手的兄妹，树下，坡度平缓，黄色的蒲公英密密地开着。
“太美了！”一到这儿，裳妮就惊讶的叫了起来。
“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占据此地，我便足慰平生了。”裳妮好像欣喜疯了。
“山，等我去了以后，你把我葬在这儿好吗？”她似乎浸在一种痴迷状态，满口的胡言乱语。
“年纪轻轻的，瞎说什么呢？”我白了她一眼。
“真的，是太美了，是那种原始的返璞归真的美，是最美，答应我好吗？”她一边说一边往林子深处走着。
是啊，这儿是一块圣地，是一块陶冶情操的地方，是我从小到大的乐园，小河里捉鱼，山林里掏鸟，这儿的每一块土地都留下了我童年的印记，即使工作了以后，只要我回到家里，只要我有空闲，就喜欢从下面的小河走上来，走到山顶，春天看花，秋日赏叶，冬时观雪。
“好啊，我答应你。”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我不忍心扫她的兴，于是大声的喊道，“我还要变一只山鹰，守护你的山林。”
裳妮咯咯的笑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我独自坐下来，在东面的火炬树下，心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苦涩，为我也为裳妮。
裳妮终于还是跑累了，返回来，气喘吁吁地坐在西侧的枫树下面。
放眼望去，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红叶林、苦楝树、果树园依次层次分明的斜铺下去，直到山脚的公路旁边，公路弯弯，小河弯弯，石桥，杨树林清晰可见，左边的村落已升起袅袅炊烟，好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画面，可是，夕阳西下了，以后的断肠人又会在何方？
裳妮微微的闭上眼睛，身体往后靠住后面的枫树，轻声地：“山，我找到你心底善良的答案了。”
“讲吧，也许你真的找到了。”
“是这儿的山水和朴实善良的人们养育了你，这儿没有物质和精神的污染，这儿也应该没有坏人。”
我点了点头，无可置否，我的灵魂深处已经刻上了家乡美丽、勤劳、朴实、善良的烙印，是这些东西一直激励着我去做人做事，但如果说没有坏人，应该是裳妮的理想主义吧，不过，实际地说，这儿的坏人确实很少很少。
暮色苍茫时，我们才恋恋不舍往下走。
晚饭后家里就热闹了，街坊邻里的大娘婶子，嫂子姐妹都来了，来看我这个未来的媳妇，她们用质朴的言语夸着这个“标致的人儿。”二婶更是用小车推来了我和裳妮摘的那袋子大苹果，一定要我们带回去吃。
裳妮很开心，很快的融入了这个纯朴的群体，尽管有些话她听不懂还需要妹妹来“翻译。”但从她的眼神里，我读到了她内心的放松和愉悦。
那晚，我睡得很晚很香，在梦里，我挽着身穿白色婚纱的裳妮漫步在金色的杨树林。
第二天一起床，就看到裳妮正在洗她用过的毛巾被和床单，看到我的迷惑，她说是不小心把饮料撒上面了，我正想帮她时，妹妹则过来硬是从裳妮手里抢了过去。
早饭后，裳妮又拉我出去，要来一次yesterdayoncemore.
这一次她看的格外认真、仔细，这一次她特别在那两棵树下流连忘返，这一次，她好像把所有的美景刻进她的记忆，这一次，我们看到了成群的七彩山鸡飞进山林，也看到孤独的野兔跑下山岗……
在山顶，裳妮为我大声朗诵斐多菲的《我愿是激流》……
裳妮走了，真的走了，带着对我故乡的美好记忆，带着我疯狂的思念和未解谜团。
从我的老家回去以后，除了当天给我的一条短信便杳无音信，一任我怎样断肠的寻觅。
那个秋天以后，我也由原来的单位到新成立的行政服务大厅值班一年半。
我守着她最后的短信“我要去遥远的地方看能否创一个奇迹”疯狂！
无言结局
无言结局
三十一
一年半后，我返回原单位上班。
一个春天的下午，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前，神情恍惚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绿榕树上欢快跳跃的小鸟出神。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她怯生生地问道：“郭先生是否在这儿？”，“我就是，有事吗？”。“我是快递公司的，这是您的快件，请签收。”说完把一个包裹和一份特快转递信件放到我的办公桌上。
信件是芸从上海寄来的，我粗略看了一眼，便匆忙签好锁到办公桌的抽屉里……
整个下午，失魂落魄，同事们也感觉到了，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好心的大姐还问我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或是早些回去休息，我婉言谢绝了。当然，只有我自己明白其中的缘由：不但不能早走，而且还得晚走，否则，我无法带走那个包裹。
那个下午真漫长，好像跨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我恐慌、激动、兴奋而又不知所措。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缠绕心头而又不愿承认：这包裹肯定与裳妮有关，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言已经不在了？一种种的猜测，一遍遍的否定，我不敢往下想的太多，只有静静趴在办公桌上，焦灼地等待下班时刻的到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等到大家都走后，找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把包裹放进去，匆匆的、像做贼似的向宿舍奔去……
同舍的同事这几天出差还没回来，正好我一个人独自享受这无边的孤独了
走进宿舍，我已经气喘吁吁，转身插上门，便重重地倚在门上。沉重的腿异常酸楚，心跳的剧烈，我明显的感到心的抖动，听到心跳的声音。提着包裹的手也变得沉重起来，总以为提着的就是裳妮。
打开快件，是芸那秀美的字迹，
山：你好！
受珍之托，为她了却最后的心愿。珍是五天前去世的，在我的医院，死于自杀。
那时她的病症已经开始显露，她变的十分无常，时而焦躁绝望，象一位狂怒的精神病人；时而心平气和，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平静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她说死也要死的潇洒，不愿意让痛苦折磨的太久，更不愿损坏她的美丽。
在这一点上，我是赞同她的观点的，作为医生，这样说可能太不负责任，但看到病人在痛苦中无助的挣扎而我们又无能为力，最终的结局仍然是悲惨的死去，为此，我很伤心，也很惭愧。
关于你们的事，她都告诉我了，就在她自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整整谈了一宿，大部分的内容是关于你，你的善良，你的幽默，你的率真，还有你带给她的真情欢乐与爱情。她是真的爱上你了，真真切切，悲悲戚戚，否则，她会抛弃她现有的一切奔你而去的，一辈子跟随你，那怕是浪迹天涯，也无怨无悔。你是她所接触到的男人中非常优秀的一位，所以她爱惜你，在意你，从不让你跟她亲密接触，尽管有些绝情，但却是真爱。
她患的是艾滋病，受感染与她的那个外企老板，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使她产生了一种极端的恨和极强的报复心理，她恨那个老板，也恨和那个老板一样的男人，就在与那个老板交往的同时，还与几名别的男性交往着，而且也发生着关系，（当然都是好色之徒）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病症也感染别人，也要让别人遭受痛苦与磨难，她说这样能给她带来快乐与满足。
珍最后一次见你，是去和你告别的，她原本想告诉你一切的，但怕你一时难以接受那个残酷的现实，尤其是在你的老家见到了那山那人那水，她受到了一种灵魂的感悟和对生命的留恋，于是更打消了告诉你真相的念头。
从你家回来后，她就在公司老板的安排下去泰国做了为期一年半的鸡尾酒疗法治疗，她说要为你创造一个奇迹，这一举措极其保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对她对父母也只是告诉说是要到国外开拓市场。
去年的秋天，她曾经回来过一次，除了父母谁也没见，给你也只是发了一个特快专递，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出现，当然也不可能出现，绝望里，她只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