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绢扇秋弃（1 / 1）

安逸慢慢地走进来，在背景强光的消逝下，眉目也变得清楚了起来，疏远淡漠的脸色。“平身。”还是矜贵的语气。优倒是很欢喜地又从我怀里蹦到了他爹的怀里，“父皇。”

安逸这时的脸色倒是复活了，拍拍优的小脑袋，“优去用膳，等会朕和母妃就来看你。”

优回头看看我，见我也带笑看着他，回我一个大大的笑脸，就被王六荪带下去了。

安逸对我视若无睹的绕过，坐在了上位，我没皇帝的恩旨，不敢随意坐，就站在原地。

“朕听说你是一路骑快马回来的？”安逸的语气云淡风轻，我只觉得巨大的压力无声无息地从上首压过来，虽不知道这位又在怒什么，但还是小心的斟酌了一下，尽量简短的回答。“是。”

和安逸说话，我一定是长话短说，短话少说，免得不知为何惹到太座。

“哼。”无可避免的。安逸还是哼了一声，“不知死活。”

我敢怒不敢言，没有谁在听到自己亲人病重还能冷静的，又不是人人都冷血。

我觉得一问一答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优没事，我也回宫了，现在就该收心，慢慢地，慢慢地在这个枯燥的宫廷熬到死亡，再到下一世的轮回。

“朕将绫氏废为庶人，你去见她一面，就处置了吧。”安逸忽然抛下个惊天消息，我猛然抬头看他。

绫氏？......馨贵嫔？庶人？处置了？这么轻描淡写的话就将一个正三品的贵嫔给...“皇上，馨贵嫔犯了何事？”我觉得事情有点大条，馨贵嫔一向谨慎，不至于会有把柄给人抓住才对，而且，要处置一个生育了皇子的嫔妃......这要是犯了什么事？

“双生子不祥。”安逸没头没脑地地给我丢下一句，转身往外走，不过三步就停下，我呆了呆，回过神来跟上，只是垂头思索这个问题，双生子不祥？馨贵嫔生的是独苗儿，和双生子无关，这......

优正在吃地兴高采烈，小孩子吃着皇帝的九九八十一道御膳很是欢喜，王六荪在悉心伺候，见我和皇帝进来，优放下吃食，很有礼地再次给我和安逸请安，然后拉着我的衣袖要和我坐在一起，我应了，看着小孩子笨拙的夹菜到我碗里，小小年纪说着劝母亲用膳的话...啊呀，我儿子真贴心。

和睦融融地用了饭，安逸带着优回了上书房说是检查功课，我则在王六荪的陪同下，去见犯妇绫氏。

看着恭谨跪在地上的绫罗，我微微有点出神，从民女绫氏，到馨妃，到馨贵嫔，再到现在的犯妇......这个被我一路提携的女人，现在落到了这个境地，是她失败还是我无能？

“你们都退下吧。”坐在桃花木嵌金丝椅上，我静静道。

身后唏唏嘘嘘想起衣裙摩擦地面的声音，大多数宫侍都退了出去，只有王六荪和金枝一左一右地侍立在旁。

“皇上口谕：绫氏以下犯上，淑德败坏，竟敢借献香之际，谋害贵妃，交由宗人府审理罪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今，废为庶人，赐死。”王六荪甩甩拂尘，一字一句宣读了安逸的口谕。

可能在安逸心里，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后妃，不是皇子生母，只是一个罪妇，连他下旨赐死都不必，

“谢主隆恩。”绫罗的声音已经没了原本的柔和，冷宫的短短数月已经消磨掉了这个女人表面的温婉。

绫罗磕了个头，直看着我，金枝喝到，“大胆！贵妃不赐见，罪妇竟敢直视凤颜。”

手指一动，金枝止言退后，绫罗冷笑一声，“将死之人何惧之有。”随即转眼看我，冷意昭昭，“我总该记下这个毁了我一生女人的脸，来世莫寻错了人报仇吧。”

“放肆！”这一次喝止的事王六荪。

我看着这个女人，温婉谦怯从她面上褪下后，这个样子才是她原来的样子呢。

“真的是我毁了你吗？绫氏。”我慢慢道，那个早日里的谦恭馨妃，不过是个假象。

“难道不是？”绫氏冷道，“不是你，我会入宫？不是你，我会落到如此境地？不是你，我......”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要的？”我有点疲惫，声音也冷了下去，“你敢说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

她陡然安静了。

是啊，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处心积虑，在太子驾临的绫府清晨抚琴，若不是有心，一个庶出的小姐，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见贵人？

人在卑微处，总是会迫不及待地抓住每一次可能向上爬的蜘蛛丝，哪怕，它随时会断。我也不轻视这样的人，人总是要往上走的，只是手段有同，或靠自己，或利用别人，这些我当年都已经见惯了，只是，你不能利用了别人就过河拆桥。

“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起身，不再看这个软倒在地的女人一眼，她曾经被我和安逸联手捧得高高在上，但她中途已经推开我的手，而今安逸放手，她再次跌落，从此，再无任何可能。

就在走出斑驳的冷宫宫门的一刻，裙摆被人扯住，金枝欲怒，我摇头制止，示意这位只要一扯上我和优就有点暴走倾向的尚宫先压抑，随即回头，看着那个及其卑微的、跪伏在地的女人。

“求求你，放过我的愿儿，就念在皇上不看重他的份上，不要...”

我顿顿，“放心。”

回了锦绣宫，安逸仍坐在原处，烛光明灭不定，“话别完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绣凤画鸾的鞋间，“该说的都说过了，只是皇上，就看在皇三子的份上，皇上就赐绫氏一个名声吧。”

“朕知道了。”

康靖二年，皇三子生母暴毙，追封馨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