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1 / 1)
我们之间的关系终于产生了裂痕。或者说,是更加明了所产生的恐惧。亦或许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因为林峰对这些事情好像从来没有产生过像我这样的犹豫和焦躁。之前朦朦胧胧的感情现在变得异常炽烈,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的脑子里都在想着那场未完的性事。虽然我最终还是逃了,但是感官上造成的刺激早已让我无处可躲。
我开始变着法躲他。因为自己内心的极度恐慌。他也懒得理我,好像看透了我根本就是个孬种。剩下的寒假里我只去他家还过一次作业,还是他父亲给我开的门。我没进去,直接装着笑脸把作业给他爸,然后撒谎还有事情就直接下楼,他爸喊我也不理。就是为了不要看见他的脸,不要看见那张让我变成窝囊废的好看的脸。
报到的时候没看见他,但是上课的时候就不可能还躲着了。老师重新调了座位,为了压制早恋改成男生跟男声坐女生跟女生坐。班主任当然还记得上学期我跟林峰的“巨大”进步,所以为了鼓励我们继续努力,十分热心地把我们分在一张桌子上。
我们谁也没有反抗,但是心知肚明谁也不愿这样。林峰这次是彻底不打算理我了,其实这样反而也好。我们两个表面上相敬如冰不招惹不聊天,上课好好听讲下课了林峰就去找其他朋友抽烟说笑。我通常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下课了就趴桌上补眠,虽然其实我根本睡不着。
我只是不想傻愣愣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唯一的朋友抛弃了。
朋友?我和林峰还能是朋友么?那么该怎么称呼?□□未遂的“好朋友”?
我想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了,不明不白的谁也不想捅破,就这么将就着过。因为看不到失去与思念,因为我们都要别扭的坐在彼此的身旁,所以冷战成了必然,感情却成了冰块。
我第一次见识到林峰对性向的坦然与无法无天,是在临近我生日的三月七号。因为我们冷战的时间持续太长,所以他的朋友群之中又新添了一些我没见过的新面孔。那是一个算得上晴朗的星期五,我跟他被留下做值日。还是不说话,林峰却麻利的把走廊扫完坐到窗户台子上往外看。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头发已经剪了,最上面的两撮有点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有些翘的下巴,还有稍稍高起来的眉骨轮廓。
然后他朝着楼下喊了声,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接下来林峰兴奋得跑出去站在大门口朝着楼口看,不到两分钟就看见一个明显比我们大出最起码三岁的男孩,跑上来揽着林峰进了教室。
陌生的高大男孩转脸看了看我,我低下头继续扫我的地。林峰跑到我旁边噼里啪啦收拾好书包,揽着男孩的肩膀出了教室。一直到他们除了教学楼口我还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那些放肆的背对着我的笑声。
我想起那男孩看我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我低头对着地上的垃圾冷笑。在我还为林峰的身体烦恼的时候,他已经满心欢喜的“另结新欢”了。只有我想个傻子一样老是想着他的事,而他呢?早就把我抛到一边了。
但是很奇怪的,我心里并没有特别生气的感觉。我自嘲着慢慢悠悠扫完地,学着他坐在窗户边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城市下午的绿地非常好看,天空变成淡淡的蓝色,绵长并且悠远。学校里的高大树木成群结队的开始发芽,星星点点的绿色点缀了有些单一的石头长廊。
再往边上望过去就看见我无比熟悉的林峰同学,在空无一人的石走廊上伸手揽住那个高大男孩的肩膀,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们走得很快,或许林峰并不知道他的举动会被坐在教室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真是个傻子,我在心里轻蔑的嘲笑他。然后我继续抽完手里的烟,跳下窗台收拾好东西关门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去想林峰的事情。既然他已经完全把我扔到一边,那么我也没有必要还对着他的事情自我烦恼。这么想着我反而轻松了不少,一路上慢慢悠悠的欣赏了不少平日里不曾注目的路过身边的漂亮小孩。
我换了一个问题思考。同性恋。林峰的举动让我对自己的性向有了质疑,并且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疑惑。我喜欢林峰,毋庸置疑。林峰是个男孩,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么除过林峰呢?我会喜欢上的下一个还可能是男孩么?
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能思考。忽然发现除了林峰我没有别人可想。
还真是悲哀,想移情别恋都没有办法。我自嘲得低下头对着水泥路笑了笑,拐弯走进家属区的大铁门。
第二天学校加课,我起的有点晚。昨晚上为了跟一道数学题较劲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将近三点才上床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刚被人打过,黑得什么似的。
刷牙的时候我朝着镜子看了看,然后无奈的擦了把脸连头都没梳直接拽着书包去了学校。进班门的时候语文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看我迟到也没打算教训我,直接放我过去算了。
过去坐在林峰旁边手忙脚乱从包里把书掏出来,却感觉到林峰在旁边注视我的目光。我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去看他,经过昨天的事情我反而不想跟他冷战了。
争吵、打架、冷战,都是因为在乎。而一旦不在乎,这些就全都变成没有必要的东西。
“怎么了看什么?”
“…………老师在讲138页。”
“哦。”
我把书拿出来翻到页码,然后就开始对着课本打哈欠。林峰却老是看着我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懒得理他,上了半节课就把书本立起来趴桌上睡觉去了。
下课铃响的时候我醒过来,直觉性的要给林峰让位置让他出去。但是在我揉着眼睛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他伸手拽住了我的衣角。“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他眼睛看着桌子轻声嘀咕着。
我坐下来朝着黑板使劲睁了睁眼睛。“怎么了?”
“…………我和昨天那个男的……我们只是闹着玩,其实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有些想笑。我也确实笑出来了。我转过脸仔细地看着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冷笑着站起来给他让出位置。
“那是数学题闹的,跟你没关系。你不是要出去找人玩?赶紧的。”
我以为他会站起来跟我对着干,但是他没有。
他抬起头又露出了那种像哭一样的笑。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划过。
“…………别这么对我。”
“…………”
我没吭气,别扭得转过脸坐在他旁边。尽管自己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我心里也非常清楚——我又被他拉回来了。
我就该这么被他牵着鼻子团团转?想到这里我对着自己冷笑了一下,站起来径直走出了教室。
下一节课我逃了,反正是不听都会的政治课。我窝在操场旁边的树林带里抽了会儿烟,然后在旁边的钢架子上练习倒挂。我把自己倒挂在铁杠子上,双手交叉着别在胸前。我看见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晃过来晃过去,像一片没有家的树叶子。
在脑充血之前我自己跳了下来,眩晕让我本能的伸出手扶住了身边的铁架子。下课铃响了,尖利刺耳的声音。我伸手捂住耳朵。
然后我给自己点了根烟,眯着眼睛一路小跑进了体育馆旁边的男生公厕。
我和林峰从此彻底形同陌路,我想这已经变成他单方面的冷战想法。至于我,我已经无所谓了。上课的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会主动跟他说话,放学的时候也会客气得问他要不要一块回家。他对我表现出来的刻意冷淡只会让我觉得好笑,以及我心里对他越发的鄙视与疏远。
不知为什么我爱上了倒吊。随着气温的渐渐回升放学之后也不是多么寒冷,我经常在他们该回家的时候一个人跑到操场边上坐着,等人都走光了就过去把自己倒吊在单杠上。
我的倒吊技术一天比一天好了,成绩也一天比一天靠前。除过复习和钢琴我不想别的,连□□都不想了。我知道自己渐渐变成了一块石头,所有的深爱已经全部被我自己销毁埋葬。
这已经跟我的家庭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因为我这个人。我已经形成的冷漠与坚硬。那个时候的我对此是无知无觉的,因为我不觉得这有多么的不正常。但是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那种冷漠,那种坚硬如同石头一般的冷淡,其实是比疯狂更加可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