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姻缘(1 / 1)
进入六月下旬,整个京城便笼罩在一片酷暑之中。太阳几乎天天恣意横行,挥舞着它的铜盾横立在碧蓝的天空中。茁壮挺拔的老柳树没精打采地垂着枝条,碧绿的叶子卷曲着,仿佛一个挨了批评的孩子,垂头丧气地拉着脑袋。风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到处都是热的。老柳树上的知了,也拉长了嗓音拚命地叫:“受不了,受不了...。”
七月的一天傍晚,天边,大片墨汁一般的浓云,黑压压汹涌翻腾而来。接着,一道道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好似把把晃着寒光的匕首,划破了漆黑的天空。顷刻间,地面上出现了雨点,一滴,二滴……很快,雨越下越大。牛毛般的细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珠,从天上倾倒下来。雨滴敲打在明黄的琉璃瓦上,水花飞溅,宛如无数颗晶莹的珍珠,乱纷纷地跳入天地间无边的灰幕。
夏日的暴雨,最大的特点就是来得快去得快。没过多久,雨声慢慢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有丁冬的水滴声。
我走到廊下,深呼吸着雨后独有的,花草芬芳混合着泥土味的清新的空气。一抹熟悉的身影,沐浴在金色夕阳中,向我走来。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不欢迎我吗?”胤禩呼闪了下弯曲浓密的睫毛,状若受了委曲的稚子。
“咯咯咯”我抑制不住心头的雀跃,轻笑道,“欢迎之至!只差没有倒履相迎了!”
“那你这坤宁宫,有什么好招待的?”
“呵呵呵~~~,不过佳肴、醇酒外加一美人而已!”
胤禩摸摸下巴,左顾右盼了一会,略带怀疑的问,“这佳肴、醇酒嘛,估计是有的。至于这美人,怎么到这会还没见着呢?”
不顾地上尚有一洼洼,小小的水坑。我跳到他面前,举起素手晃了晃,“请问阁下可是已经老眼昏花了?”
某人勾手将我拥入怀中,也不管还有小顺子几个在场,在我颊边偷香一记道,“原来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晚膳后,我打发小林子几个去准备洗澡水。回头正想问问胤禩,七巧节那天是不是有空,谁知他竟歪在窗下的竹榻上睡着了。
我蹲在竹榻边,轻抚过他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的眉头,忍不住轻轻叹息。自古以来为君难,想为一代明君者,更是难上加难。
胤禩啊,也许有一天,当你退出了这个权力角逐的舞台,会发现,人世间除了权利,还有一样东西更宝贵,那就是自由的空气。
“哗啦”一声响,小林子打起竹帘进来,“主子。水~~~”
“嘘~~~”我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胤禩十分惊醒,眯着眼偏头问我。
我挥挥手,小林子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吵醒你了。再睡会儿吧,没什么事!”
胤禩伸个懒腰,坐直身,执起我的手,谦然道,“不睡了。瑶儿,原想来陪你说会话,没想到竟睡着了。真对不住!”
我任由他拉起,挨身在竹榻上坐下,顺手拿起旁边的湘妃扇慢慢摇着。“今日朝中又是何事让你如此伤神?”
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胤禩微微一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四哥今早提出,要将各州县的耗羡银收归藩库一事,有些棘手。”
“耗羡银,是什么?”我不耻下问道。
“耗羡一词,是“火耗”与“羡余”的合称。我朝自开国以来,田赋一向是以税银的形式征收。为了运送方便,官府要把百姓交纳的碎银在高温下熔铸成整块的银两,这样,销熔时就会有所损耗。所谓火耗,就是地方官府借口弥补所征银两在熔铸时的损耗而增收的税,属于附加税,不上缴国库,归地方官所有。羡余则是盈余,剩余,亦指正税外增征的附加额。”
“既然如此,四哥为何提出,要将这耗羡银收归国库呢?”
“朝庭征收耗羡银的初衷,一是弥补征税成本支出和官俸之不足,二是解决地方衙门办公费用。一般情况下,征收的银两中每两加收四至五钱作为火耗。然而,这些年来,各级官吏的欲壑难填,将耗羡银中饱私囊及利用耗羡银请客送礼之风愈演愈烈,以致耗羡征收率均为正税的四至五成,山东、河南等地高达八成。”
“啊!这么严重。皇阿玛在世时,就从不知情吗?”
“皇阿玛怎会不知。只是他老人家在位多年,一直推行以‘仁孝’治国,绝不会贸然取消耗羡银的征收。他老人家深知,那样一来,必会引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那四哥如今提出耗羡归公,不是等同于取消吗?”
“也不尽然。四哥提出将耗羡银上缴藩库的同时,也提议将上缴的银两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养廉银,再发放给各级官员以资奖励。”
“这个办法行得通吗?”我嗫嗫地道。
胤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端起矮几上的茶细细的品了起来。好一会才开口道,“若论可行,四哥的提议绝对是个能够从根本上,减清百姓负担的好法子。只是今天早朝时,文武百官,除了九弟和十三弟外,竟再无一人附议四哥。”
“咦。十三弟支持四哥向来是义无反顾,几时胤禟也变得这么积极了?”我大惑不解。
“九弟支持四哥,是因为他认为,这耗羡银归公后,一方面可以弥补户部多年来遗留下来的亏空;另一方面还可将剩余部分,用来发放给各地衙门作为办公费用。又可为国库节约一笔开销。”
“原来如此。那你呢?准备怎么应对呢。”
不知几时胤禩已经步下竹榻,踱到了窗边。“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四哥此提议利国利民,我断无不支持之理。但这其中牵连甚广,具体要如何动作,我还需详加考虑。”
透过纱窗,只见一弯朦胧的月亮正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
我不再言语,依偎到他身边,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我深知,以胤禩的八面玲珑,这事最后定会被处理得圆满周全。
三日之后,也就是永和二年七月初六。胤禩下令,自今日起,全国各地的耗羡银一律上缴国库。另由吏部和户部设立养廉银制度,定期对各地官员的政绩加以考核。年底按各级官员的级别高低,发放养廉银,以资奖励。
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内务府呈上了今年的秀女花名册,胤禩命人将其送来要我过目。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给弘熠和弘轩指婚。
若论起来,京城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皇子阿哥,年过十八还没立福晋的。熠儿和轩儿,全因为我不愿他俩早婚,才一直拖到了今日。想想,眼下也是时候,给他哥俩解决终身大事了。
这天,乘他俩来给我请安的工夫,我便把胤禩的意思告诉了他们。这哥俩象是事先已经知道了风声似的,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只说“一切但凭皇阿玛做主就是!”
看他哥俩那付漫不经心的表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成亲可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关系着你们一生的幸福。你们倒好,象是为了完成任务似的?!全不紧张!”
“皇额娘,这指婚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咱们只能遵守。紧张又有什么用,只求皇阿玛到时,别指给我个丑八怪就行。”弘轩没好气的呛嘴道。
“是啊,能象您和皇阿玛这样情投意合成亲的,皇室中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对了。”弘熠既羡慕又无奈的望着我。
我不服气地反驳道,“谁说的!你们九叔、九婶和十四叔、十四婶,不也是情投意合才结合在一起的吗?”可转念一想,能向我们六个这样天缘巧合的,在这个时代还真是不多见。
“得,你们哥俩别把话题扯远了。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可有心上人?只要是门弟相当的,我都可以去求你们阿玛指婚的。”
“没有!”这回两人到是异口同声。
“既是这样,我建议你们,不如明天去内务府自己挑挑看。纵然不能情投意合,多少也能找个自己对眼的姑娘吧!”
“额娘,我没听错吧!内务府选秀女历来都是外人不得入内!难道你准备向阿玛请旨吗?”弘熠一激动,连“皇”字都给省了。
我赏他们一人一记白眼,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呀!我说让你们自己去挑,那是让你们偷偷去。你们还真准备大张旗鼓呀?!”
“呃呃~~~”
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事隔不过两日,弘熠和弘轩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样子,兴匆匆地跑来向我报告。这次的待选秀女中,竟然有康熙六十一年,他们在圣诺瑟遇到过的那两个女孩子。
有了目标,一切就变得好办起来。很快,我手头便掌握了这两个姑娘的全部资料。
两个女孩今年都是十七,一个叫钮祜禄碧盈,其祖父为典仪官凌柱,亲姑姑便是弘历的生母钮祜禄氏兰心。一个叫阿鲁特冰筠,其曾祖为二等侍卫明安图,按辈份算起来,已故的裕亲王福晋乃是其姑奶。
通过我派专人,对碧盈和冰筠进行了三个月的观察后,终于满意的敲定了儿媳妇的人选问题。
永和三年的除夕家宴上,胤禩下旨将阿鲁特冰筠指给了弘熠为嫡福晋,将钮祜禄碧盈指给了弘轩为嫡福晋。
这一下,弘熠和弘轩哥俩,算是皆大欢喜了。
永和三年四月,胤禩登基后第一次带领皇室子侄到塞外春搜。弘旺、弘熠、弘轩、弘历、弘瞳、弘政、弘相、弘明、弘映皆在随驾之列。让人颇为不解的是,固伦和嘉公主此次也将随驾北巡。
五月,当夏天的脚步轻轻的临近,胤禩带着孩子们风尘仆仆的满载而归。
此行收获最丰的当属婉月。因为她猎到的,不是一般的飞禽猛兽,而是一颗将为她跳动终身的真心。
数日后,当小芳得知,婉月挑中的额驸,竟是当年曾热烈追求过她的‘草原王子承衮扎布’之子后。拉着我和静子,啧啧称奇,“这回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千里姻缘一线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