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裹紧身上的棉衣用一块纱布裹着自己的左手。
“又受伤了?我来帮你。”是杨叔。他伸过来大而粗糙的手,慢慢的用纱布将我的手包好。“这样可以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杨叔叔是很好的人,才跟我认识不到半个月却对我很好很好。我刚来这里摆摊的时候经常被别人欺负,杨叔就让我在他的摊位边上摆,为我解决了不少麻烦。杨叔是一个很时髦的男人,我叫他叔叔,其实他也只有二十多岁而已,他主要卖一些打口碟,由于他有很多玩音乐的朋友,渠道特别,所以很多国内买不到的碟子反而在这里可以淘到,来他这里买碟的都是熟客,所以每次都会在杨叔的暗示下照顾我生意,我非常感激他。
“你怎么三天两头受伤啊?是不是谁老欺负你?跟杨叔说啊!”
我忙着将包里的各种衣服摆到地上,只是笑眯眯的对他说:“不是啦,我体质特殊,特别容易受伤,轻轻碰到就会流血,你别担心!呵呵,可能血小板浓度低!”
呵呵,来这里摆了半个月的摊位,其实也赚了不少钱,要不是…
唉!我只能叹气,不知所措。
这是个僵局。我无法可解。
其实我很想要带着妈妈离开那个家,对于那个地方,我的恐惧竟然比面对裴君雅还大,我害怕继父每次看见我不怀好意的笑容,害怕弟弟在我收摊的时候突然抛过来。但是我无法自私的带着妈妈离开,因为她的家人,不止我一个。
裴君雅,这个老是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裴家,对于我,真的是很好。当一个人徘徊在生存线附近的时候,才真正知道,那些所谓的白眼,自尊还有自由,真的一文不值。
裴君雅,对我更加没有任何伤害。甚至可以说是好的,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忍受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在自己身旁乱晃。
“少骗我了,是不是有人打你?”杨叔严肃地问我,同时还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关系,你跟我说,我帮你!”
我赶忙递过去一件帽衫:“不是啦,真的。呵呵,我就知道杨叔最关心我了,喏,这是你前段时间特别喜欢的帽衫,我找到黑色的了,送你的。”
杨叔大喜,赶忙接过,然后立刻就套在了自己上:“哈哈,帅吧?”
“嗯!”我笑着点头。
不一会儿,生意就忙起来,杨叔都顾不得跟我说话了,我低头在小本子上记下今天的货物清单,突然听见一个人在我摊位的左侧说话:“这个多少钱?”
我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盘,想了想,然后说:150。
看来杨叔忙不过来了,以往很多次也这样,有人误会我们两个是一起的,见他忙就问我价钱,久而久之,那些CD的价格我也都知道个大概,没事就会帮杨叔买几张出去。
“我要了。”清冷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干脆,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钞票,心里高兴极了。哈哈,这个人居然没有还价!真是少见!
不由的抬眼看他,我愣住了。
居然是他!
“楚南?”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正低着头查看手里CD的楚南抬头,迷茫的看着我,眸子里面还是一贯的冷漠和疏离。
对于这个帮助过我的人,我想当有印象,因为在那个金色的牢笼里,那么多喜欢欺负人的变态里,就他一个没欺负我,而且还帮过我。
见他仍然冷漠地看着我,似乎没有跟我说话的意思,我只好讪讪地笑着说:“好久不见,我是俞阳,以前我们是同学。”
楚南看着我的笑容,丝毫没有回应的趋势,只是淡然地指着我摊位上的一个银指环问:“这个多少钱?”
我看了看那个指环笑着对他说:“呵呵,这个不是纯银的啦,仿的。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好啦!”我蹲下拿起那个指环,然后递给他。
“送我?”楚南皱起秀气的眉毛,“为什么?”
呃!我想他还是没有想起我到底是谁:“因为你以前帮过我啊!你用机车载过我啊,我还欠你个包子,你忘记啦?”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以前那些在学校里的回忆,我竟然不感到那么痛苦了,甚至有些怀念。
楚南抱臂在那里站着,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么冷得天气,他居然只是穿了个皮外套,戴着一个卡车帽,我看见他的修长指尖都是红的。
好半天,他突然转过来,用漆黑的眼珠盯着我问:“你是那个裴俞阳吗?”
呵呵,楚大少爷终于记得我了。呵呵,我非常高兴,从没有想到一个人能记得我呢!
“哈哈,你记得我啊!好高兴啊!”我立刻将戒指塞入他的手里,然后笑嘻嘻的看着他,手上的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楚南看着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我记得,你退学后,班里很多同学也退学了。”
啊?我诧异的张大了嘴,为什么?
楚南从钱包里递过来一百元,然后将戒指戴到手上:“麻烦你跟你的老板说,让他下次帮我找张CD。”
我一愣,完全跟不上他不断变化的思维:“哦,好,你说。”
我拿着本本准备要记。
“King Crimson的In the Court of the Crimson。我下次来拿。”他淡淡的说完,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电话,他找到了后通知我。”
我完全呆傻了。老大,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英文只是高中水平吗?呃,他的确是不知道。
所以我只好把本子递过去,然后不好意思的说:“还是你自己写吧。”
他看了看我,然后才将本子接过,然后在本子上写了一会儿,还给我。
“好。”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本子,然后收起他的名片。看见他转身要走,我赶忙叫住他:“对不起,我能问个问题吗?”
他停住,转头看我,眼睛里面没有情绪,不知道他是否介意。
我心虚地笑了笑,因为我实在很想知道,抑制不住的想知道:“请问,为什么我退学,班里很多同学也退学?”
楚南歪着头看着我,表情仍然万年不变:“申氏破产了,他们自然付不起学费。”
申氏破产?那个巨大的跨国集团?那个掌握着全国五分之一经济命脉的大集团?破产了?
我一直呆愣着,等回过神,发现楚南已经不见了。
晚上早早收了摊,去找妈妈一起回家。
呵呵,今天的收入不错,我大部分钱事先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免得那个男人又来抢!我带来的准备租房子的钱全部都没有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妈妈在就好啦!
咦?妈妈的摊位前为什么那么多人?
我赶紧跑过去,在人群的中央居然看见妈妈晕倒了!
我大力推开人群,冲了进去:“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别吓我!谁来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我疯狂的对着周围求救,可是居然大家都退后一步,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助我。慌乱之中,我奋力的背起妈妈,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多重!
她需要去医院!去医院!
我吃力的往前走,人群自动闪开。
“嘿,我说,你还是把她背回家吧,别傻到去医院,那个地方她可去不起。”有人这么对我说,语调明明是善意,我的心却凉的发疼。
“算了吧,她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回家也没有好,还不是得给那个赌鬼做饭。不如就在这里缓缓。”
“让开!”我只是想推开所有人,都给我滚开!
我刚找到的妈妈,谁也别想伤害她!
“俞阳!这是怎么了?”我听见熟悉的声音。
于是我控制不住恐惧的眼泪,对着来人大吼:“杨叔!救救我妈妈!”
医院急救室里,我终于看见妈妈的脸色慢慢变好了。
医生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我看见医生的脸色十分不好,赶忙上前:“您好,我是她女儿,请问,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将报告单递给我,然后说:“你母亲患的是急性肾衰竭,必须要住院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没有杨叔扶住我,我当时一定会晕过去。
不是的,不是的,这个我不接受!我刚刚找到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老天,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的妈妈啊,我的妈妈!我唯一的亲人!
“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我紧紧抱着医生的腿,跪在了地上。过大的恐惧狠狠的抓挠着我的心,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不断的,恳切的哀求。
“这个你到住院部去办手续,然后把押金交了。”
从医院里出来后,我几乎虚脱。
杨叔递过来一张纸巾,叹了口气:“俞阳你别着急,会有办法的,钱的事,你别太担心,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住院的押金,花去了我所有的积蓄,连身上兜里最后一毛钱都交了出去,而这些押金,仅够妈妈一周的住院费用。我该怎么办?
我苦笑了一下:“谢谢你杨叔,那些钱,我会还给你的。”
杨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叹了口气。
只好先回家想办法,我在床上还藏着一些钱,不知道继父有没有办法?
走回家,天都黑了。我麻木的推开门,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脑袋里面,不断闪现的,是妈妈憔悴的脸。
屋子里,酒气熏天,只有继父在。他靠在床头坐着,我抵着头,走到他面前。
“我妈妈病了,在医院。”
继父喝了口酒,没有理我。
“她是肾衰竭,很严重,你有没有钱?”我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求他。
他乐了,醉醺醺的说:“你这个女儿倒是很孝顺嘛!还他妈的送她上医院?你以为你是谁啊?以为她是谁啊?老子饭还吃不饱呢,还他妈的去医院?呃!”他打了个酒嗝,那臭味熏的我立刻后退。
“钱?钱可是个好东西!老子有,有也不给你!哈哈…”他疯狂的大笑,然后又猛地往自己嘴里灌酒。
我立刻转头,走进厨房。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妈妈在这里用一块细长木板给我搭了床,每天和我一起睡在这里。
我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妈妈昨晚还在睡的地方。昨晚,妈妈抱着我,说今天要买鸡蛋,给我做鸡蛋羹吃,还抚摸着我的头发,告诉我其实她后悔当初将我送到裴家,还告诉我以后要好好生活。
为什么,几个小时的时间,一切又都变了?
我用力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然后爬上床,掀开我的枕头。
脑袋里哄的一声响!一股狂怒控制了我,我飞速跳下床,然后冲了出去,不顾一切的抓住那个男人的领子,对着他吼道:“我的钱呢?我放在枕头底下的钱呢?”
那个男人眯着混浊的褐色眼睛,一把挥开我:“给老子滚开!”
我一个不及防,摔坐在了地上。
“老、老子今天手气好,拿去转运了哈哈!你这个小妞不简单啊,小小年纪,存了那么多钱啊?不错哈哈,不错!”
心脏快要停跳,我冲上去,大力的打了他一个耳光:“你这个混蛋!把钱还给我!那是妈妈的救命钱!还给我!”我知道我疯了,我不要命了!以往的半个月,跟这个男人无数次交锋,无数次捍卫我的储蓄,但是每次都搞得遍体鳞伤,甚至走不了路,可是,我必须要瞒着妈妈,不能让她为我难过!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但是此刻,我再也不想屈服了,没有了钱,没有了妈妈,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我竭力的扭打似乎惹怒了男人,他开始疯狂的打我,疯狂的踢我,我从刚开始的进攻,到后来只能防守,最后脑袋开始晕眩,耳边只传来他肮脏的污言秽语,我紧紧抱着自己的头,紧紧的,就像妈妈抱着我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活着,躺在屋子的角落里。浑身如同被拆开又重新组装了一样疼痛,地上是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屋子里静的好像没有人。我慢慢动着,想要坐起来,这个动作花费了我几乎十分钟的时间。
脑袋还是很晕,几乎想吐。左胸下放疼的我冷汗直流,好像有把刀□□来一样。我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同时看见了自己满手都是血。
我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强忍着冰冷和巨痛洗了把脸,然后整理了一下残破的衣服,拿起摆摊的大包,出了门。
杨叔还没有来,我独自摆好摊位,没动一下,左胸下放都像要被撕裂。
杨叔来的时候,吓得几乎要立刻将我打包送去医院,我只是笑着说,昨天特倒霉,回家路上碰见抢劫的。还跟杨叔打趣,怎么这个抢劫的这么不长眼,连我都抢。
杨叔问我吃过饭了没有,我摇了摇头,心里却惦记着妈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护士照顾,应该没事吧?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杨叔翻了个白眼:“真是败给你了,你把这两个包子吃了,然后就去医院吧,你的摊我帮你看。”
我感激地看着他,接过包子。
看着包子,我根本没有食欲,只是想吐。
留着给妈妈吃吧。
我慢慢走到医院,进了住院部,三层,远远就听见熟悉的沙哑声音在歇斯底里哭喊:“医生!护士!拜托你们了,我不住院,不看病了,你们让我出院吧!”
我心里痛极了,赶忙冲进病房,看见的就是妈妈在挣扎,护士和医生在竭力劝阻。
“病人,你冷静些,你现在很危险,不能动的!”
“对啊,你别动!不要命啦!”
妈妈死命地抓着医生的手,低声下气的哀求:“求求你了医生,我住不起,我要离开!”
“妈妈!”我赶紧过去,一把按住她:“你好好的看病,其他的不用急!”
妈妈看见我进来,突然间安静下来,她颤抖着伸手摸着我的脸问:“小阳,你、你怎么了?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糟了,我本来打算只在门外看她一眼就走,情急之下冲了进来!
我把她的手拉下来,笑呵呵地说:“没事啦,昨天回去的时候碰见抢劫的了,我没事,受点小伤而已。”
妈妈却一下子抱住我大哭:“小阳!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都知道,妈妈知道,是那个混蛋!那个混蛋!但是妈妈、妈妈没有办法,妈妈保护不了你,又舍不得你走!妈妈对不起你啊!”
医生在一边脸色不好地对我说:“病人情绪要控制。”
我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抱紧妈妈:“妈,您乱想什么啊!他对您还不错的,昨天还给我钱,让我来医院照顾您呢!”
她泪流满面地对着我哭喊着:“小阳,你别管妈了,你离开这里吧,哪里都好,就是别管我了!我这个病根本治不好!咱们别治了,咱们不治了!咱们治不起啊!”
我强忍住泪,然后笑着轻拍妈妈的肩膀:“妈妈,您别激动,咱们先养病,您忘记我是从谁家里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存款!您先好好的,这里的住院费我已经预付了,出院可不退的哦!所以啊,您别急。”
妈妈哽咽着看着我问:“真的不给退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让妈妈躺下,严肃地对她说:“妈妈,您别再说什么让我离开你的话,我不会听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忘记了?”
妈妈的泪又开始流。我轻轻地拂去她的泪水,盖好她的杯子:“你不可以心情不好,这个可是会导致病情恶化的哦!那样,你女儿我又得着急了,你不想让我着急死吧?所以不要哭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妈妈,看着她劳累的睡去,我站起身,往外走去。
我需要钱!很多钱!
头晕,想吐,我一下子被门外的椅子绊倒,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好心的护士小姐扶我起来。
我勉强笑了笑,然后缓缓向外走去。
妈妈每天的药费要好几百,住院费也要好几百,再加上昨天的急救措施,我知道,住院押金根本用不了几天,我从没有如此渴求过金钱,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