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睁开眼睛后的感觉，除了痛还是痛。我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里很是眼熟，对，这里是裴君雅的房间！
我此刻居然躺在他的床上！我浑身一震，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去。对，我害怕，我不想惹上事端，裴君雅的床，绝对不是我能睡的。右臂传来的痛几乎让我昏过去，我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右臂上的夹板，我骨折了吗？
“怎么这么迟钝哪？怪不得昏过去给人揍了。”冰冷却戏谑的声音自角落传来。我抬头一看，没错，是裴君雅。
他怎么在这里？是他救了我吗？他不是跟那个静舒一起走了吗？怎么会在那个时间去学校？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打架？”裴君雅优雅修长的身体慢慢走了过来，他早就脱了校服，上身穿着白色衬衣，下面穿着直筒的仔裤，居然光着脚！我低下头，只能看见他的脚，白皙而骨感，每个脚趾都那么完美，如同他周围的每样东西。我心中苦笑，他本来就是个完美的人，连脚趾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蹲下，我不奢望他能扶我起来，因为他居然将我带到他的房间，而且还放到他的床上，这本身就让我感到不安，因为这个太不正常了。他可以随便将我扔给任何人，扔到任何地方，却偏偏带到自己房间。追根溯源，他救我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裴大少爷的心思永远也不会让人家知道，但是所有人都对于他的恶劣性格深有体会，他的一举一动，有时都能引发你永远想不到的灾难和惨剧。
他的手轻柔地抚摸上我的额头，然后低低笑着说：“怎么不回答我的话？我可没有耐心哦，你是知道的。乖，回答。”
我看着他笑眯眯但是却毫无暖意的眼睛，只好回答：“申蕙兰喜欢你不是吗？她问我今天跟你一起来的女孩子是谁，我不知道。”
裴君雅又笑了，他英俊到邪肆的脸上满是愉悦，然后他居然轻轻抱起我，我惊呆了，想要挣扎却不敢，只得抬头看见他完美饱满的下巴，然后摒住呼吸。他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应该是香水吧，估计是那种一滴就足以抵了我一个月生活费的那种奢侈品。
将我轻轻放到床上，然后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看着他出神的眼睛，心跳猛地加快。不行，我绝对不能表现有异！他抱我肯定是有目的的，裴君雅是个恶魔！
“你听错了哦，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打人，而不是你为什么被打。”裴君雅看着我，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看着我的眼睛虽然弯弯的，但是眼底却是冰寒的，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我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我哪里得罪他了，我打人是因为申蕙兰太过分了，我忍无可忍了，她撕了我妈妈的信！突然想到那些信，我心里一阵紧张。我的信呢？如果是裴君雅救了我，他应该知道我的信在哪里吧？想到这里我根本无法再忍受一秒，于是我问：“裴君雅，你救我的时候见没见到有很多信？”
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一样，裴君雅一愣，然后突然笑了，非常温文尔雅，露出了他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信啊？这个吗…我到的时候似乎看见一堆灰烬在地上，而你就趴在灰烬旁边呢！”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再次晕过去！心脏痛的不行，身上所有的伤痛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么痛！
妈妈！
我呆呆地看着裴君雅，就这么看着他的笑容，完全不想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这么不动，就可以让时间停止，就可以没有听不懂他说的话。
我慢慢站起来，全身酸痛无力，我动的非常慢，只是想要裴君雅别注意到我的动作，我希望他尽量忽视我，将我视如空气。
我慢慢往外面走去。
身后立刻传来冰冷的声音：“你去哪里？”
我顿住，然后低低地说：“我回房间。”
“不准！你从今天起就给我呆在这个屋子里面，哪里也不许去。”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他冰凉的手覆在了我的后颈上。
我被他凉得一缩，然后被强迫转过头来。
“我要回房间。”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挑高眉毛，单手在我的脸上拂过。“哦，学会反抗我了？还是你根本就一直在装温顺？这泪，为谁流？”
“呵呵，是痛的。”我低下头，然后轻轻地说：“请让我回房间吧。”
他居然点头：“可以。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次你闯了什么祸，如果你此刻出了裴家的门，会有什么后果。”
我心下一沉，他居然知道我要做什么？
凌晨一点。
我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巨大黑色建筑，送了口气。
我背着身上仅有的一个小包，里面装着我的东西，对全部是我的东西，是我偷偷打工赚来的钱买的东西。裴家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带走。
在黑色的路上慢慢的走，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此刻，虽然身边两侧都是黑森森的树林，但是天上的星光和月光仍然让我很兴奋。
我在裴家的外围绕了一圈，然后在东侧围墙外面找到了一个向下凹的树坑。这里是我准备已久的地方，是我的逃离计划中的一部分。虽然不能肯定裴家会不会因为我的出走而报警或者找人，但是那个家对于这样擅自出走的奴隶是很愤怒的，因为这样的人动摇了他们看若生命的家族荣誉和尊严。
我，可能是裴家历史上第一个出走的奴隶！
我静静地坐在树坑里面。等待着，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我只知道，我坐在那里从早上一直到晚上，然后我拍了拍屁股，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市场里面人来人往，我感到非常紧张和陌生。我从来没有进入过正常人的生活，看着这么夺人，这么热闹地说说笑笑，我只是高兴的想大叫。
慢慢的走到87号，我停住了，心里跳得如同擂鼓般，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88号摊位，全身都要僵住了。
那是一个卖蔬菜的摊位，我看见大批的各种蔬菜散乱地摆在污浊的地上，不时的有人在摊前停下来。
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件旧旧油油的黑色外套，梳着一个马尾辫，在摊位前面忙碌着。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苍老的疲惫的脸，这就是我的妈妈。
眼泪突然间就流下来。
妈妈老了，往日白皙的皮肤如今变得蜡黄，黑色闪亮的发，如今变得发黄。我看着她点数着别人给的钱，然后将它们放入自己的口袋。
从前那个美丽的给我讲故事的妈妈，如今完全笼罩在黑色里面，我好像在看一张黑色的照片一般，这就是妈妈在信里面提到的，她过上了很幸福的生活吗？
有爱她的男人，有自己的孩子，有很好的生活？
妈妈不知道信上的邮戳暴露了她真实的位置吗？她不知道我会发现这里其实是个贫民窟的市场吗？
突然一个小男孩闪电般的冲向我妈妈，一把抢走了她手里刚刚收到的钱，妈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个快速逃走的小男孩吼着：“你这个混蛋！就跟你爸去混吧！去混吧！总有天赌死你们！”
我慢慢走过去，慢慢靠过去。我想要摸摸妈妈，只想摸摸她。
她蹲着捡着面前的刚刚被小男孩踢到的蔬菜筐，似乎看见我，她慢慢抬起头来。
混浊的眼睛里面开始是疑问，然后是怀疑，然后是震惊，她呆呆地站起来，看着我，手里的菜又散落在地上。
我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慢慢蹲下，慢慢捡着地上的散落的蔬菜。
脚里面的血泡已经磨破了，我真的不知道，原来妈妈住在离我这么远的地方，走过来才知道，真的很远。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不是吗？
脚真的很疼啊！但是有一个地方更疼。
妈妈在前面走着，默不作声。我却一直看着她，片刻不敢将视线移开。
妈妈的家在市场的后面，要穿过好几条偏僻而复杂的小胡同，地上很潮湿，垃圾和水混合在一起，搞得地上很泥泞。
空气里漂浮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还有下水道的味道和若隐若现的饭菜的味道。呵呵，也许因为我饿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饭菜的味道呢？
呵呵，待会让妈妈给我做饭吧！好想念妈妈做的鸡蛋羹呢！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妈妈每次进程卖了药材就会给我买鸡蛋回来，虽然是那种已经被压坏的处理鸡蛋，但是经过妈妈的巧手烹调出来的鸡蛋羹就好像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入口即化，鸡蛋浓香的味道在嘴里流窜，然后慢慢滑进胃里，香的我好久都不想说话，怕那个味道跑掉。
前面妈妈转身进了一个更加狭窄的胡同，我赶忙跟进去，却发现，这里面只有一个低矮的木门。妈妈掏出钥匙，开了门，然后进去了。
我赶忙跟进去，看到了妈妈的家。
家里一片狼藉，地上满是脏衣服和破碎的酒瓶，右手边摆着一张大床，木头的床板□□在外，床里面一块类似床单的看不清楚颜色和花色的破布团在床角。床的尽头是一张小学时学校里的木质课桌，不过看上去不太平，而且桌面上刀刻和笔画的痕迹乱七八糟，上面落着厚厚的尘土。桌子的左边是一个黑洞洞的门，上面挂着一块破布，似乎是门帘。门的左边是一个木头柜子，门半开着，看见里面挂着几件男人的衣服，皱巴巴的，看不出颜色。柜子的左边是一个洗脸架，上面放着个瓷脸盆，脸盆里有半盆混浊的水，里面飘着块似乎是白色的毛巾。洗脸架下面歪七扭八的放着几双鞋，有男有女的，还有几双小孩子的鞋子，脚后跟都被磨没有了。
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说，开始捡地上的杂物，我也赶忙蹲下，捡起几件衣服，尘土飞扬。
“你别动，边上站着就好。”妈妈夺过我手上的衣服，将我推到一遍。
妈妈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看见她的眼睛一直很红。
“呵呵！我要帮忙啊！妈妈刚刚工作完，很累吧？你坐下休息，我来收拾就好。”我抓着她的双手，将她推到床边，按着她坐下。
然后开始捡地上的衣服，将它们叠好，放入柜子里。然后我想要清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滓，不知道笤帚在哪里，于是看向妈妈。
妈妈呆呆的看着我，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对着她笑道；“妈妈，笤帚在哪里？地上的玻璃太碎了，不好捡。”
妈妈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妈妈，你怎么了？”我走上去摸了摸她的脸。
“你…离开裴家了？”妈妈将脸扭开，声音有些哽咽。
“对啊！”我笑眯眯的说，同时握住妈妈的手，记忆力大而柔软的手变得粗糙和冰冷。我紧紧的握住。
妈妈的手却往回收，我紧握着不放。
“你走吧。”她将头转向一边：“我知道，你有能力养活自己，走吧。”
心里突然疼起来；“妈妈，你不要我吗？”
“对，我不要你。”
“这么多年，你还是决定不要我？”我几乎要哭了。
妈妈猛然间抬头，脸上神色既痛苦又愤怒：“对！当初就不想要你这个累赘，如今你又来缠着我！你快走！”我被她大力推开，没有注意，一下子跌到地上，手狠狠地按在地上的碎玻璃上。
钻心的疼痛从手掌传来，我竭力让自己忍住，抬头看着妈妈：“妈妈，我绝对不走！当初，因为我小，现在我长大了，就要跟着你。”
妈妈冲过来一下子掕起我的领子，对着我吼道：“你快走！没有看见我的处境吗？你想留在这里笑话我吗？笑话我当初抛弃你，然后如今还活得这样穷苦吗？你是不是？你说，你是故意来笑话我的吧？”
我却笑了，笑得流出眼泪，我伸手抓住妈妈的手，然后笑着说：“妈妈，我想跟你在一起才来的，我想吃鸡蛋羹。世界上，只有你会给我做鸡蛋羹了。”
妈妈突然就泪流满面，她紧紧的抱住我，身体颤抖着，她抱得好紧，紧得我快窒息了。
“你笑个屁啊，笑！妈妈对不起你啊！”
我只是拍着妈妈的背，笑着，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开心。
傍晚的时候，继父和弟弟回来的时候，妈妈刚好给我包扎完手掌，一个下午，我们说了很多，我告诉妈妈很多外面有趣的见闻，裴家的人对我还算很好，妈妈只是不住的叹气。
“你离开裴家，以后怎么办？”妈妈小心翼翼的帮我用针将手里的细小玻璃渣挑出来。
我笑眯眯的说：“当然有打算啦！妈妈，我现在也有不少钱呢，我也在市场里面摆个摊吧！以后我来养活妈妈。”
妈妈抬眼看我，也微笑着：“好啊，你卖什么呢？我家小阳要做什么？”
“我卖衣服啊，这个最好赚。我知道本市最大的服装市场，我去那里批货，然后拿过来卖。我刚才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一家技校哦，有学生的地方，衣服就好卖。再买些饰品，一定可以赚钱的呢！”
妈妈突然沉默了，她好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包扎双手。
“妈妈你怎么了？”我低头看着她，生怕她又要赶我走。
“小阳，你，就要高考了。你不上大学了吗？”
大学啊！
我笑了笑，心里十分苦涩，但是却还是笑着将妈妈抱住：“等以后我挣钱很多，我们的生活好了，我再去念也不迟。”而且，我不要念裴家的大学，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门突然被推开，继父和弟弟突然出现在眼前，让我措手不及。
继父是一个中年的高瘦的男人，平凡的脸上闪烁着丝丝的阴冷，尤其那双小而长的眼睛里面，闪烁着阴阴的光芒。弟弟大概十岁左右，跟着父亲进门，看见我瞪大了眼睛，很吃惊。
从父亲的态度，我知道，我不受欢迎。
“这女的谁啊？”父亲进门后甩了鞋，径自进了屋子里那个黑洞洞的门。
“操！这么晚了你还没做饭？你这娘们儿整天他妈的干蛋哪？”屋子里传来叮当的声音：“快他妈的滚进来做饭！”
妈妈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面隐隐有着恐惧，然后她立刻站起来往里面走：“我、我马上做。”
弟弟白了我一眼，然后脱了鞋躺倒了床上，面朝里，似乎要睡觉。
我站起身，不知道如何是好。
继父从里面出来了，嘴里叼着根烟，他斜眼看了看我，然后吐出个烟圈儿，问：“你哪儿的啊？”
我真的有些害怕，以前想好的说辞此刻却不敢开口了，我不留痕迹的后退两步，然后对着他鞠了躬：“您好，我叫俞阳。是妈妈的孩子。”
“切，”男人嗤笑了一声，然后坐下，翘起二郎腿：“来干嘛啊？”
我镇定了下心神，然后对着他露出个自认为完美的微笑说：“我来找我妈妈。因为我没有地方去了，所以想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叫您一声爸爸。”
继父脸色阴沉了下来，对着屋子里吼：“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我皱了皱眉，十分讨厌他这样叫我的妈妈。
妈妈一会儿从里面低着头走出来，继父劈头就冲她打去。我惊叫着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你干嘛打我妈？”
“干嘛打她？”继父一把将我推开，一把抓住我妈的头发，右手又打了她一个耳光。“我他妈的叫你背着我收留野种！他妈的贱女人！犯贱！”
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大吼：“你住手！住手！不准打我妈！我给你钱，只要你不赶我走，我给你钱！”
继父的动作骤然停止，连弟弟都坐了起来。
他叼着烟靠近我，笑呵呵地说：“你有多少钱？”
妈妈突然吼道：“俞阳，你别理他！”
“你叫俞阳是吧？呵呵，行，你告诉我你有多少钱？”
我哆嗦着后退，突然发现，其实他比裴君雅更让我害怕。这个我刚刚见面的男人，身上的阴沉和肮脏还有邪恶是裴君雅的几百倍！
“呵呵，不说是吧？行，你在这里住完全可以，这么着吧，我当旅馆租给你，一天五十，一个月1500不算贵吧？嗯？多余的话也别跟我这儿废，交钱！否则立刻扔你出去！”继父阴险的笑着，泛黄的牙齿让他看起来非常可怕。
妈妈扑过来一把拉住我：“你出去！爱上哪里上哪里！别在这里！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一把拉住我妈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妈！”我尖声叫，“放开我妈！我给！我给！”我哆嗦着从钱包里面取出一打钞票也没有数就塞入那个男人兜里面，跑过去扶住她：“妈妈你没事吧？”
妈妈却抱住我，泣不成声。
我从来不知道，我妈妈居然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我抱着妈妈痛哭，因为心疼，因为害怕，因为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拿到钱后得意的笑着，然后带着弟弟走了。
我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