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惊鸿一瞥(1 / 1)
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忌昏晓;
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那夜我未及宴幕,便先行离去了,洗尽铅华后,独坐于庭院之中,一壶清茶,几碟点心吃食,我与瑶月并坐于天幕之下,看尽繁星飞转,皎月皓清。瑶月欣喜地说:“小姐,自从咱们离开科尔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怡然自得地望星品茗了呢?”我淡然一笑,“月儿,可曾思念家乡,后悔随我前来这寂寞深宫。”瑶月摇了摇头,思虑一下说:“小姐,瑶月是孤儿,若无小姐,早就饥寒交迫,不在人世了,莫说是这深宫,即使龙潭虎穴,瑶月也要陪小姐一同前往。”我轻轻摇头,不赞成地说:“月儿,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才不枉当年我救你回府的情意,无论怎样活下去才有希望,有些事我早就告诉你不必知晓,也是为你考量,过几年平稳之后,我何太后说说给你找个好人家,将你许配出阁了便是。”瑶月焦急地争辩,几欲垂泪,道:“小姐,瑶月不要嫁人,瑶月只愿陪着您,您若出阁,瑶月就是您的陪嫁丫鬟,您不能将瑶月打发掉啊!”有些事,我不能也不肯和瑶月说,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嫁人的,皇上,太后给了我超然的身份为的就是让我凌驾于他人之上,以便行使暗卫的职责,两白旗的旗主说到底还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清道夫吗?我见瑶月难过,不忍再说什么,只得作罢。
正准备闭目养神之时,忽听太监来报,说十四阿哥的人前来晋见。我有些诧异,让瑶月收拾停当再到前院,便独自前往接见来人。刚进前庭,就见一人身穿青色长袍,银色蟠龙马褂,腰上束着墨玉紫金带,白玉龙文佩轻坠腰侧,来得哪里是十四阿哥的身边近侍,乃是十四阿哥亲临啊!我轻移莲步,缓缓进了书房,他听闻声音回头,见我前来只是笑的灿烂,我不禁觉得奇特,便问道:“十四阿哥此来只是为了如何笑着面对毓漓吗?” 十四自觉失态,急忙说:“不是的,你误会了,八哥说你大病初愈,玉体违和,一曲惊鸿甚是伤神,特让我前来送些补品给你,我也带了一些滋补强身的东西给你。”也许是因为年纪尚幼的原因,十四总让我觉得莫名的笨拙,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我说:“哪有劳十四阿哥了,这种事何须劳动十四阿哥大驾,请底下人前来就可。”十四支吾喃喃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日在御书房外,我不是故意要冲撞你的,那时我不是冲你的,对不起!”我愣了一下,不知他所谓的冲撞从何而起,但我却明了他所说的是真的,因为他冲的是四阿哥胤禛。我不禁说道:“十四阿哥,你为何要那样对待四阿哥呢?他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啊?”十四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怒道:“我的事与你何干?莫非你真的对四哥有意,难怪他老盯着你不放了,可惜八哥对你还赞赏有加!”闻言,我也有些按耐不住怒气,他似小孩子一样赌气的话语,着实让人生气。“胤祯,我告诉你,我和胤祀之间不需要你横加评论,我本是看你们兄弟之间间隙深种,心中不解,与他人何干?至于四阿哥,他是你的兄长,血浓于水,你这番话本就失礼于人,又有什么权力过问呢?我与四阿哥怎样,就更是与你无关!来人送客!”十四听了我的话,也是怒火中烧,说道:“本以为你与别人不同,不成想也是妄图攀龙附凤的主儿,我真是看错你了!告辞!”“不送!”看他拂袖而去,我心中也是忿怨难平,于是自出了门,准备透透气,疏解心中的怨愤。
“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在这深宫之中,连这样的冷眼旁观都是不被允许的,我一心想置之世外,却因缘际会,牵涉其中,无法自拔。许多年之后,当我问起十四那时他那般态度时,他说可能那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那般对我,可能是因为四哥吧,也可能是内心深处的萌动而不自知吧!当我们都已经远离了浮世尘嚣之时,他也曾问我那时对四哥是怎样的心境,我也能平静地说出对胤禛的惧怕,对胤祀的迷茫,以及和胤祥之间纠缠不清的种种。他亦会告诉我,那场惊鸿舞纠缠了多少灵魂,只为我那时的一笑,许多人心甘情愿在以后的日子里为我保驾护航。
从坤宁门进了御花园,我有意避开了钦安殿,往东面的绛雪轩而去,记得母亲曾说过,曾经最爱坐在绛雪轩内看着漫天的烟花,此生彼落,殆尽凡世的尘埃,洗尽人世的浮华。父王曾经说过母亲宛如烟花般寂寞的神态,曾让他为之心痛,于是对自己发誓,此生决不让母亲流露那样的哀伤。绛雪轩也可以说是我的父母定情的地方,今日这样的心境,本不该来如此的地方,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当年的母亲是以怎样的心境坐在那里看焰火璀璨呢?刚刚转过浮碧亭便听见一首《若相惜》响起,若相惜,怎舍离别?情意重,谁能与共?若相惜是母亲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母亲幼时的友人一生最爱的便是这首若相惜,只是红颜早殇,生命消殆之时,仍不能忘心中的若相惜。我急走几步,生怕错过吹曲人的身影,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后面,“公主,如此兴致,不知将往何处?”清冷地声音阻断了我前行的脚步,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四阿哥胤禛,除了他没有人拥有如此冰冷的声音了!我转过身来,不予让他知晓我的意图,便说:“四阿哥,不一样好兴致,竟能显身于此地,而非朝堂,难道四阿哥终于厌倦了国事,也学起风花雪月来了吗?”我本无意嘲讽他,只是话一出口,便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四阿哥微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微笑,说:“我来凭吊皇额娘,不想正遇到你。”我突然想起,四阿哥胤禛自出生起便被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仙蕊领养,感情良深,他所说的皇额娘,便是指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仙蕊,那个只当了一天皇后就逝去的女子。我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得说:“四阿哥,你听过一个传说吗?传说中,人在西辞之后,天上便会多一颗星星,那时还有牵挂的人的灵魂在时刻看着她眷恋的那些人,要是你抬头看见有星星对你眨眼,那就是你思念的人在看着你,安慰着你的灵魂。”说完便离去了。我急欲寻找那个吹奏若相惜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在我离开的时候,四阿哥眼中垂落下的那滴泪。
待我赶到绛雪轩,早已是人去楼空,没能见到吹曲人,心中万分失落,怏怏地回了毓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