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待嫁(1 / 1)
文稷:我还是男主角么?连第二卷都快下去一半了,我才在镜头前晃过几个剪影,到底什么意思?
清韵流香(惶恐地回答):好,好,好,马上排你的戏,马上排!一定,务必让你全裸“香艳”出镜,让你秀个够。邵宸又回到这间住了近两个月之久的屋子中,却发现这间屋子竟是这样陌生和空旷,桌上那堆书不见了,自己的弟弟也不见了,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此——待嫁。不,不只她一个人,还有那把琴,那把三殿下临走之前亲手赠与她的琴。
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着,叫得烦躁,就像邵宸此时此刻的内心。不,她不想烦躁,既然已经作了这样的抉择,烦躁又有何用呢?今日的局面难道不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么?当初因抱着逃避庾达的心理,她坚决地和弟弟进京;当初因那份对广陵将军莫名的亲厚熟悉,她坚决地和弟弟进府;当初因那份和文犀的知心,她坚决地和他近了又近,近到连她自己都厘不清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只是布衣之交的知己?或许真如那庾管家所说,这布衣之交的知己只是自己能够坦然和文犀亲近的理由,否则在文犀拥抱自己的时候她怎么会那样满足,那样幸福。正因为如此,所以今日这个抉择才会让她那么痛苦;也许,正是这个痛苦的抉择才让自己对她和文犀之间厘不清的暧昧猛地澄澈清明了。可人世偏偏就是这样,错了哪怕一步半步,身后已是沧海流绝。从此,她和文犀之间真的就是不能再有一丝接近的水月镜花了。不,也许从他们当初抚唱那则《洛神赋》的时候就一曲成谮了,就像宓妃与子建。
邵宸又一次的哭了,伏在那张琴上哀哀的哭了,琴弦上有文犀指尖留下的气息和痕迹,这是她目下唯一能够和他亲近的方式了。琴弦随着她的哭泣抖动着,凌乱地散着破碎的音符。
翌日,那庾管家终于略发了些善心,得以让邵宸去安抚一下弟弟。邵宏被软禁在点卯厅旁的一处下人房舍里,一应供给倒还是齐全的,只是,没有自由。邵宏甫一见到姊姊,满腔的委屈和惧怕都扇心抖肺地哭了出来,邵宸强抑着难过,一边帮邵宏擦着泪一边说:“宏儿,不哭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且在这住一阵,就住到,住到……月底就好了。什么也不要想,只管好好念书……一定要好好念书,姊姊……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没有人再会为难你了。宏儿,那,姊姊就先走了。”说完便赶紧转过身去,邵宏仍是哭着问:“那姊姊呢?”邵宸轻轻地说:“姊姊……也没事,有些话等下次见着了,姊姊再同你说。”说罢等不得邵宏的回答已是再也不敢逗留,疾步离开了。
邵宸满面泪痕地往管家府邸走,不防和几个婢女迎面相撞,却正是柘荷和阿红等一干仆妇。阿红凉凉地笑着说:“哟,这不是我们的新主子么?怎么哭得这样了?别是太高兴太得意了吧?”说着和周围一干仆妇都戏谑地笑了。邵宸赶紧用衣袖拭了拭眼睛,略和大家点了点头,虚软地说:“没什么。你们忙罢。”阿红不冷不热地哼了哼:“瞧瞧,已经同我们摆主子的款了呢。这日后,我们还得请邵小姐多关照多提携呢。”这时那柘荷却笑着过来说:“邵小姐,我听得管家大人已把我拨了给你,等你晋身后,我可就是你的贴身婢女了。”旁边一干仆妇全都惊讶道:“什么?你一个下房仆妇居然一下擢升到一等婢女了?”柘荷得意道:“是啊!日后我也可以常常见着世子殿下了呢!”说着已压抑不住,欢喜地笑出声来。邵宸皱了皱眉头,无意在此多作逗留,趁这纷攘间,抽身忙着走了。荒唐,这个柘荷居然日后要与自己朝夕相伴了,可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柘荷,多不喜欢她身上那浓郁得刺鼻的脂粉香气。可是这纷纷纭纭的事情,又有几件能由得她作主呢?
因邵宸毕竟是与那世子为庶妃的,在王府中这位份便是不低的了,故而一概礼仪竟是轻忽不得的。于是每日上午,便有一些掌管王府礼仪的仆妇来与她讲授教习一应相关的起坐行止等规矩,也包括如何伺候世子殿下的规矩。下午时分,自有一干管家府邸的丫鬟忙着帮她试衣裳试首饰。但是邵宸却常常是恍惚的,恍惚地看着那些仆妇们嘴一张一合地讲着什么,她却什么也没有听见。恍惚地立在那里,任丫鬟们欢天喜地地帮她量身裁剪,任丫鬟们帮她把衣裳一件件脱下来又一件件穿上去。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恍惚中,邵宸病倒了。那天深夜,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她被一声炸雷惊醒,紧接着她瞧见那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幽黑的天幕,那骇人的亮光在床前的菱花镜中冥冥灭灭。邵宸从小就很害怕这样骤雨狂风,雷电交加的天气,尤其是在这样沉静的深夜,她想起来点一支蜡烛,下床之时,双腿竟虚软得仿佛踩在棉花上,撑着走了两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邵宸就这样昏睡了一天一夜,等她病体痊愈的时候,竟已是月底了。
世事常常是这样,越是惧怕,越是来的急速。
今夜便是邵宸在这管家府邸的最后一夕了,天气已过了处暑,夜色中竟有了几分清丝丝的凉意。这个17岁的夏天,这个充斥了繁盛与泪水的夏天就要过去了。邵宸无法想象,即将而来的这个金风素节的秋日,她已经是一个男子的女人了,她竟成了一个男子的妾侍了。
床前铺张着两箱妆奁,一箱是那庾管家为她置办的,另一箱则是邵宸一向不离身的包袱,还有那张文犀的琴;妆奁上头搁置着日月双辉的彩冠,彩冠雕饰得珠光锦绣,金玉繁华;床头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嫁服,鲜红的色泽,细密的针脚,六合同春与百子纳福的花纹,华丽精美,比她从小到大见过的嫁服都漂亮。记得年幼的时候,每逢瞧见新人出嫁,她总是和一群孩子在后头跟着又蹦又跳,那时候自己多么渴望有朝一日亦能穿上一套最美丽的嫁服,嫁给心爱的男子。明日,她终于可以穿上一身梦寐以求的嫁服了,可是却嫁得这样不甘,这样不堪,这样心碎。甚至连爹娘亲人都毫不知悉。
邵宸缓缓走到桌子旁边,用力磨了磨墨,又铺开一张薛涛笺,提起笔,刚写下爹娘两字,泪,已经簌簌如雨,洇着笺上的字迹惊惶而绝望,正如她待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