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折柳（1 / 1）

融融的晨光，被书房的竹帘密密地筛了进来，静静地撒在文犀青玉一般熟睡的面容上。

他的头轻轻地压在桌角的一张细花香笺上，他身上还穿着一件青缎披风，披风上——夜露阑干。

文犀还是被这细细的阳光拂醒了，他略微怔忡了一下，及看见手中轻轻捏着的毛笔和那一笺娟逸的墨迹，愣了愣却露出了淡淡的自嘲：“我既能将这信笺交与她，又为何不直接与她辞别呢？”忽地似又想起什么，转身便又往卧房走去。

这里邵宸刚刚收拾停当，才跨出门去，却见得那庾管家正笑容蔼蔼地从正屋踱步过来，邵宸忙站定，盈盈施礼：“管家大人早。”庾管家朗声笑道：“早，早。宸儿啊，快莫要多礼了。”邵宸直起身来，抬头见那庾管家今日似乎特别高兴。

只听那庾管家接着又说：“宸儿啊，连着这么些日子，我听得你在那帐楼都忙碌得很，怕是有些累了吧？”邵宸略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左不过是收拾些帐册，还应付得来。”庾管家笑着说：“这样吧，今儿你就不用去应卯了，且歇息两日。”邵宸一时有些愕然，略有些支吾地问：“管家大人，莫非，莫非……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庾管家忙笑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停了停又说：“因你先前在西院只做半日的活计，这一下到帐楼每日可都是从早到晚的。前两日么，因这府里忙着应承世子殿下回返，我就把你给忽略了，今日见着你，方想起这事来。呵呵。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上前头去了，哈哈。”正说着要走，却见得过来一丫鬟说：“管家大人，三殿下请见。”瘐管家听得便是一惊，却忙说道：“哎哟，那还不快请进来。”说着一边随那丫鬟往门首赶，一边朝邵宸挥手道：“宸儿，你先进去歇着罢。”邵宸听得文犀来了，先是一愣，待庾管家叫她时方顿悟过来，略踟躇了一下亦还是回屋了。

见邵宏还在睡觉，邵宸便一个人怔怔地坐在了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气息有些不定，思绪有些紊乱。

忽然，门被推开了，邵宸抬头看时却正是文犀，手中还抱着一把琴。一时间邵宸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激烈地汹涌而悲伤，她唤了一声

“文犀，”便猛地站起来跑到文犀面前，用一种莫名凄怆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文犀吓了一跳，有些急切地问：“宸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么？”过了好半晌，邵宸才摇摇头，转而有些凄然地笑道：“没什么，只没来由的突然心里特别难过，就像裂成——一块块的碎片……”文犀眼中有深深的震动，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来，缓缓地正要抚上邵宸的脸庞，却被邵宸轻轻挡住了。

邵宸低下头低声问道：“管家大人是怎么肯让你到我屋里来的？”文犀轻轻笑了笑，却以一种邵宸从未见过的犀利回道：“这里是南安王府，他无权阻止我去任何地方。”说着把手中的琴轻轻放在桌上，深深地望着邵宸说：“我来，其实是来向你辞行的。”邵宸听了一惊，忙问：“怎么？你是说，你要…….？”文犀便简略地把明日要与父王去秦州的事同邵宸讲了，讲完后见邵宸不语，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得邵宸问：“什么时候回来？”文犀说：“9月中旬一定是能返还的。”邵宸点点头，又问：“箱笼都打点好了么？”文犀说：“好歹都有仆妇们收拾，也不消我操持的。”邵宸便不说什么了。

两人静静立了一会儿，文犀说：“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你自己保重。还有…….我把这张琴留给你，你若闷了，就抚抚琴罢。”邵宸有些扭捏地说：“可我还不太会弹呢。”文犀微笑了一下：“没关系。至少那支《洛神赋》你已经弹得很好了。”邵宸亦笑了起来，迟疑了一下便又抬头说：“文犀，文犀，你……也要保重。”文犀突然走近一步，声音有些喑哑地说：“宸儿，临走之前让我抱你一下，只一下就好。唐突了！”未及邵宸反应，文犀已经紧紧地将她拥在胸前。

邵宸第一次这样地接近一个男人，她的脸紧紧地贴在文犀温润的胸膛上，她能闻得到文犀身上淡雅的清香，她能听到文犀有些紊乱的心跳，她甚至能感觉到文犀略有些粗重的呼吸正轻轻地洒在她的脖项上，邵宸静静地闭起了双眼。

突然听到邵宏带着惺忪的声音问：“二姊，你怎么还没有去点卯啊？”邵宸一窘忙用力推开文犀，一时连耳根都红透了。

邵宏因还在半睡半醒间故并未注意到这些，揉着眼睛抬起头，才陡然意识到原来文犀竟也在这，忙惊喜地叫道：“哎，文犀哥，你怎么在这里？”文犀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和煦文雅，笑着说：“我来向你姊姊辞行啊。”邵宏忙皱眉问：“你要出远门啊？”文犀点点头。

邵宏叹气道：“若不是9月有考试，我都想同你一起去了。文犀哥，你知道么？这王府里就你对我和姊姊最好了。”文犀笑着说：“宏儿，好好念书，等太学考试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木兰苑学骑马打猎。”邵宏高兴道：“你没忘记我的话？”文犀仍笑着说：“君子之诺，一诺千金。”邵宸这时也从方才的羞窘中缓了过来，摸了摸邵宏的头，转身对文犀说：“你明儿就要动身，好歹也要各处辞别一番。何况虽有人打点，自己多少还是要略准备一下的，就早些回去吧。”文犀点点头说：“也好。”邵宸又轻轻地说：“我送送你吧。”文犀柔声道：“你不怕人看见么？”邵宸还是轻轻地说：“怕！但是我还是想送送你。”文犀无声地笑了，却抬头又对邵宏说：“宏儿，那我们9月再见喽。”说着和邵宸两人走出屋去，却发现庾管家这时候仍在院子里。

文犀略有些冷笑道：“管家，你今日很清闲么？”庾管家忙欠身，堆起笑容说：“只因三殿下在此，小奴不敢擅离。”文犀敛容说：“好啊，管家，那我现下告辞了。”那庾管家忙弯腰送到门首，文犀因见他向邵宸使眼色，便看着他说：“管家，我想让宸儿陪我走走。”庾管家愣了一下，却仍堆笑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