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章 最后一次(1 / 1)
三天后,我回去那家公司实习。
我说我家人病了,一直在照顾他。好说歹说,又看我的确一脸地憔悴,他们终于原谅了我这二十来天的不告而别,让我回来实习。
我本来想换个住处,但卡里已经没钱了,好歹这房子我付了半年的房租,于是最终也只是换了把锁。每天回家都心跳得历害,但一连十多天都没有再看到他,我终于松了口气,却又犯贱地有点失落。
那天回家,正当我用钥匙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音音……”
我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看到长条瑟瑟缩缩地从楼梯间走出来,胡子杂拉的,佝偻着背,不断地抽着鼻子,象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一个人,十几天没见,怎么变化可以这么大???
“音音,音音……”他不断地呼唤着我,冲过来拉我的手:“帮帮我,帮帮我,求你……”
“我没有钱,我帮不了你……”我将皮包扔在地上,麻木地任由他拉着我的手。
他放开我的手,趴在地上将皮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疯狂地拨拉着,一边喃喃自语着:“钱呢,钱呢?怎么没有钱……”
他抬头看着我,我绝望地冲他摇摇头。
“你能帮我的,你能帮我的……”他爬过来抱着我的小腿,“帮我借点钱,五百,不,三百就好了,求你,我需要钱!”
我只是一直麻木地摇着头。
他放开我的腿,开始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墙,他倒狠心真撞。我用力把他扯到一边,大吼着:“你疯了吗,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要货,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我受不了了,音,你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他们一点也不赊给我了,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音,音音,我求求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我看着颤颤发抖,头上流着血,象狗一样抱着我的脚苦苦哀求的长条,那是曾经象擎天柱一样的我的男人吗?我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蹲下来胡乱地将地上的东西扔进包里。
“音,音……”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帮我,帮帮我……”
“我帮你。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以后你的生死再也不关我的事!”
“好好,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了,快,快帮我弄钱……”
我拿起包,撞撞跌跌地跑出去:“你在这里等着……”
“音,你……快点啊,我受不了了……”
我出了电梯向门口的杂货铺跑去,上次长条把我的手机都拿走了。我拿起电话,一下子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陌生的父母?老板?我拿着电话机械又飞快的按了一串号码,当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喂?哪位?”,我才发现,我将电话打给了洛。
“我……是音音,”我干涩地说,“你能借我两千块钱吗?急用,马上要!”
“音,你怎么啦?”
“我的一个朋友住院了,要马上交住院费才可以开刀,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啊,别急,别急!我马上送钱过来,在哪个医院,你告诉我,我马上打的过来!”
“啊?在哪家医院?我刚刚正在外面借钱,实在没办法了才电话给你,我现在在……”
放下电话,我有点虚脱地往大厦门口走,我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谎话连篇。
不到十分钟,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面前,洛坐在里面冲我招手:“音音,快上来,我们马上去医院。”
“啊?去医院?不要了,你把钱给我,我自己去好了。”
“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好了,”洛打开车门走出来,开始拉我上车:“看你急成这样……”
“不,不要……”我死死的掰着车门:“我还有朋友……在楼上!”
洛给了司机钱将他打发走了,摇着我的肩膀:“音,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我……那个生病的朋友……他,还在楼上……”
洛陪着我坐电梯上了楼,刚出电梯,长条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音,音音,钱弄到了没有?给我,快给我……”
洛被吓了一跳,他上下打量了长条不断喘着气打着颤的样子,严厉地对我说:“音音,他是个瘾君子!”
“是的,”我无力地重复:“他是个瘾君子……”
“你居然借钱让他吸毒!!??”
“是的,我借钱让他吸毒……”
“你疯了,他是谁?那是个无底洞,听着,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也许这样对他更好……”
“报警?不,不要报警!”长条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他是谁?是你的小情儿吗?没关系,给我钱就好了,钱在哪里,贱货!快点给我钱,给我……”
洛忍不住上前抓住他的手将他掀翻在地,长条颤巍巍地爬起来,向洛冲撞过来。洛轻巧地将他重新掀翻在地,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不,不要报警!!!”我抢过他的手机扔在一边,“你把钱给我,其他的事你不要管,我会还给你的,求求你……”
“音,你疯了吗?他是你什么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会毁了你的你知道吗?”
“他是谁?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曾经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我不能不管他,求求你把钱给我,你走吧,求你了……”我支持不住地跪坐在地,开始不受控制地哭泣。
洛沉默了几分钟后,将一叠钱扔在地上,终于进了电梯走了。
长条努力爬过来胡乱地抓着地上的钱:“有钱了,太好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爬起来,却象一只被翻过来的王八,不断地划拉着四肢却没办法爬起来。
我抱住他的手臂,努力将他拖进电梯,到了一楼后又在别人奇怪的眼神下将他几乎连拖带扛地弄出了电梯扶到大厦外,我叫住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将他扶了上去。长条报出了一个地址后开始抓着我不断地颤抖着,我的手臂被抓得很疼,但没有甩开他。司机不断地用厌恶的眼神打量着他,到了地方我从长条手里拽过一张一百递给他,他飞快地开走了。
天已经全黑了,我扶着长条撞撞跌跌地走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里。
“这里,这里……”他象突然有了气力一样推开我扑到一处象四合院的地方疯狂地擂起门来:“老高,老高,我有钱了,快开门,快点给我货……”
门突然开了,长条突然地被拽了进去,我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冲过去抱住他:“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个被叫成老高的干瘦的中年人狠狠地踹了长条一脚:“是你们要干嘛才对,闹那么大动静,想把条子引来不成?”
进了里院,高老头扔给长条两个小纸包。长条象珍宝一样捧着那几个小纸包,并立即打开了其中的一包,直接用屋里的自来水兑了开始摞起袖子,用那明显已经使用过不只一次的一次性针管往手臂上注射……
我麻木又悲哀地看着他熟练地将一针管的针剂通通注射进他的静脉,然后半靠着坐在凳子上,脸上开始露出一种安详又陶醉的神情……
那个高老头厌恶地踹了他一脚,“过完瘾了快滚,你当老子这里是旅馆呢?”
长条慢慢地站起来,有点献媚地冲着他点头哈腰:“老高,老高,你看,刚才我给我你两千来块钱,你怎么只给我这么点儿。”
“两千来块钱,你有没有搞错,上次再加上上次,你赊了我两次了,我还没跟你算利息呢,你居然还跟我讨价还价?快滚!走走走……”
那个老高推掇着长条,长条却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老高,老高,我求求你了,再给我一包成吗?看在我从你买了这么多货的份上,老高……”
“滚滚滚,你当老子开慈善机构的吗?”老高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我忍不住冲过去扶起他,他也没有看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包毒品收入怀中,骂骂咧咧地向外走……
我们刚拉开门栓,门就被大力地踹开了,大量警察蜂拥而入:“不谁动,警察!!!”
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一天,我还感觉到闪光灯在闪,不知道明天的报纸上会不会出现我的大幅照片。
我坐在警局里,麻木地回答着警察的问话,然后就被关进居留所。
居留所里关着五六个人,我默默地把自己缩在一角发呆。
有一个大姐大模样的走上前:“嘿,小妹妹,你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傻傻地坐在那里发呆,没有理她。
“喂!”她抓住我的下巴:“你很拽啊,没听到大姐我在问你话呢吗?”
我挥开她的手:“别吵我,让我安静一下。”
“安静?姐妹们,她说要安静一下,让我们来帮帮她……”
我看着慢慢向我聚拢的几个人,有点害怕地后退着,“你们,想干什么……啊~~”
我才叫了一声,就被捂住嘴摁在地上死揍。我发狠咬了一口我嘴边的手指,只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听到有人在骂:“她妈的,还敢咬我,给我往死里打……”
我被摞起衣服蒙了头摁在地上,好痛,小时候我就知道,我从来就不是做地下党员的料,如果现在我能出声的话我一定会大声求饶,可惜衣服缠的那么紧,我连呼吸都困难,根本发不出声来。也许这样也好,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想:这样的话什么事都不用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