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幕：野望、圈套、□□（1 / 1）
所谓枭雄，动心，而忍性。
他一向能忍。
不但他能忍，所有人也都认为、以为他能忍。
或许，当你看到他面颊泛起一抹醉酒也似的腼腆羞红，低头浅浅的微笑时，却正是他内心十分愤怒的时候。
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失去风度与优柔形象歇斯底里愤怒欲狂的样子，所以，大家的心里对他的评价一致是——深不可测。
他是宋歌非。
‘业火神剑’‘平靖小王爷’宋歌非。
实际上单凭小王爷过人的仪表，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但他却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
他能忍，足智且城府极深，并清楚知道现在虽然自己风头正劲，却不能太过锋芒毕露。
所以他珠玉含蕴，敛而不发。
这种气质因为他经常带着腼腆的笑容，越发予人好感。
就连老谋深算的蔡京，曾经都差点看走过眼，以为控制这年轻人相当容易，事实上却发现他错的厉害。
但是等蔡京发现他错了的时候，宋歌非早已把握住最好的机会一飞冲天，达到了他不能轻易毁之的高度，所以蔡京只好对宋歌非客客气气。
这贵介公子虽然不能招惹也未必甘心为我所用，但只要他仍不与我为敌，那就是帮了天大的忙。
蔡京是这样想的，因此他对宋歌非仍是礼遇有加。
可是就是这样的宋歌非，却做了一件极其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赵煞赵白，去给收尸。”
宋歌非眉眼不抬，仿佛说着‘开饭了’一样平淡的话，又好似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轻重。
可是蔡京却知道他忍不住了。
蔡京心里奇怪，瞥了他一眼。宋歌非好像没觉察到蔡京的打量，回头对犹豫着的赵氏兄弟淡淡一笑：“你们没听清楚么？”
赵氏兄弟领命而去，蔡京却暗暗盘算：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今圣上明摆着厌恶看到血腥场面，耶律亲王下令收尸那是皇上谢过了的，如今宋歌非却出了这个头，他就不怕赵佶不悦么？
还是说，这年轻人到底血性，看到壮士义举，再也按捺不下去内心的激动，而要出手保住大好江山了？
——不对。
蔡京立即否决了这个念头。
宋歌非不是舒红颜。舒红颜的梦是收复中原还我河山，她保的是王城保的是赵家的江山，除此之外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舒红颜是个残忍的领袖，但是她却没有野心。
宋歌非与舒红颜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着野心，就算天下人都看不出来，又岂能瞒过他蔡京的法眼？
他喜欢风云际会然后借机扶摇直上。
乱世出英雄，天下越乱，恐怕这姓宋的越高兴。
——那么他到底是何意？
蔡京狐疑的又瞥过去一眼。
宋歌非依然盯着场中赵氏兄弟与领命去收尸的辽邦官员押不楼争执着什么，表情很悠闲，甚至还带着些许兴致勃勃的表情，好像觉得很有趣。
但蔡京也知道宋歌非做什么必然都是计划好的，决不可能是因为‘有趣’。
蔡京的眼光不经意扫过他腰畔悬着的宝剑业火，一个念头突然滑过脑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会吧，这小子难道想……
宋歌非这个时候微笑着转过头，迅速与蔡京狐疑的眼神交汇了一下然后移开。他带着风情的眼神在眼神交汇的刹那忽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蔡京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告诉他这次他猜对了。
而宋歌非也知道他猜到了，所以那一眼……是预告加警告？
——他该不会想借朝中重臣、八大名剑以及麾下高手之力，就在今天制造一场兵变吧……
蔡京下意识的回顾自己身后。因为要让耶律逍宗放心，他没有召集什么高手，而宋歌非与圣上坐的如此接近，如果他……自己是否拦得下？
蔡京第一次感到事情脱离了掌控，甚至手心出了汗。
宋歌非的武功可谓极高，胆子也可谓极大，万一他狠了心，自己还真有点难办。那小子方才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否可以理解为：如果我要做什么，你不帮忙的话，就请不要乱伸手。
想到这里，蔡京反而坐稳了。
姓宋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别说你无法行事，就算真的成功了，还有清玄上人要找你拼命咧。
想起清玄上人找宋歌非拼命的样子，蔡京更觉得好笑。
——不过老夫坐在相位上舒服的很，还没打算早早退下哩。
这时宋歌非又迅速扫了这边一眼，蔡京立即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宋歌非愣了愣，眉毛微微一扬。
——臭小子。
——老匹夫。
两人心里同时骂了一句。
赵煞赵白奉命收尸，押不楼也是遵旨行事，双方僵持半天，自家主子没一个发话的，争执中，押不楼仗着是辽邦亲王的亲信，对着赵氏兄弟指手画脚的辱骂半天，赵白一个没拽住，赵煞那号称世上最毒的刀法‘开天辟地’已经把押不楼化整为零，即使被乱刀分尸，押不楼的惨叫声仍响彻会场。
赵煞一向狠，而且毒，更是沉不住气。他一出手，赵白下意识的立即回头，台上宋歌非唇角一勾，丢给他们一个‘无所谓，就这样吧’的眼神。他心下稍安，知道小王爷虽然不一定想命令他们杀人，但也对那狗仗人势的押不楼看不上眼。
宋歌非当然看他不顺眼。之所以没有出声下令，是他派出赵煞的时候就预料到某人会沉不住气。不然他会让八面玲珑的欧阳空去。
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辱骂赵氏兄弟，与骂他没什么两样。
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耶律逍宗抢着为李明双等人收尸，那押不楼杀不杀这梁子都算是结定了，所以宋歌非倒不怎么介意。
果然那边耶律逍宗愤然起身，对着赵佶就道：“皇帝陛下，敢问这位平靖王是什么意思？”
赵佶其实看到宋歌非的手下宰了押不楼，心里也有点暗爽。算起来这是北域狂飙的赌局开始以来，我方的第一次‘胜利’，尤其是赵煞的刀法如此狠毒，更是让人有点解恨，让赵佶脸上也有了点光彩。毕竟连日惨败使他多少有点郁闷，虽然不至于心疼丢掉的城池，但随同城池一并丢掉的还有他皇帝的面子。
不过暗爽归暗爽，看到耶律逍宗冷脸质问，赵佶还是有点慌张，忙道：“爱卿这是何意？”
宋歌非早就拟好了说辞，他这句话只要接上茬，就有自信让赵佶与耶律逍宗当场翻脸，如果两边闹崩了，局势越乱对他越有利。
岂料他还未说话，那边蔡京立即道：“小王爷对属下约束不严，出了这样的血案，实在令人痛心！小王爷，你放纵部下杀害友邦官员，对我大宋与辽国的邦交造成恶劣影响，你负责么？”
他这番话说的应景，赵佶本就是个墙头草，当下刚刚暗爽的心情犹如被当头浇了盆水，还是超凉的那种，又觉得蔡京说的很对，也变了脸色对宋歌非道：“爱卿，你那个属下跋扈的很啊，真不把朕放在眼里！还是就如蔡卿家所言，他这么做是得到你授意，故意要让朕与耶律亲王失和？”他问的严厉，心中也先怕了，心想万一耶律逍宗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又要对他用兵，那他只好把宋歌非卖出去了。
宋歌非虽然是他一向宠信重用的红人，但他可不愿意为了他丢了江山。
这花花江山其实他不怎么爱管，但若没了江山，便没了美人，没了供他玩乐的资本！
宋歌非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被蔡京抢先堵了回去，吃了哑巴亏，又惊又闷。惊的是蔡京这老东西的确很有一手，闷的是他漏算一步——他压根没想到蔡京会公开弹劾自己，根本不把他的预警放在眼里。
——老匹夫，算你狠，我记住了。
宋歌非把已到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笑的无辜而茫然：“臣怎么会授意赵煞这么做呢，臣冤枉啊。”
赵佶看到他这个神情倒是信了七八分，神色间也缓和了不少。事实上谁看到宋歌非此时的表情都会忍不住的觉得他真的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为他不平为他心疼。
蔡京见赵佶不再追究宋歌非的‘责任’，不失时机的又浇了桶油过去：“小王爷既然不是有意的，为何不起身向耶律亲王亲自赔礼，难道还想让陛下代你道歉么？”
说着，也不知有意无意，望了对面犹自愤然的耶律逍宗一眼。
耶律逍宗何等聪明之人，已知蔡京的意思是要自己借机除去那锦衣王侯，这提议倒是甚合他意，待宋歌非起身拱手，面带羞惭诚恳的道歉时，耶律逍宗故作大度的挥手道：“下人们争强斗狠，跟咱们没关系，没关系。”
宋歌非正奇怪着阴翳精明的亲王为何如此好说话时，耶律逍宗‘嘿嘿’笑着又补了句：“听说小王爷是中原绝顶的高手，鄙人不才，想讨教一二！”
宋歌非一向自然的笑容也不禁僵了一僵，方知自己急于求成，过于低估了蔡京的城府，好一招煽风点火顺水推舟连着借刀杀人的连环算计！
耶律逍宗话音一落，蔡京即淡淡的道：“小王爷技艺盖世，不过耶律亲王是万金之躯，可千万要留点情，免得他在阁下手上有什么闪失，那咱们可担待不起。”
这句话貌似善意提点，但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宋歌非谢过他的‘好意’，转而向赵佶请示，赵佶哪肯逆耶律逍宗的意，当即令宋歌非答应。因为受蔡京方才之言的‘启发’，也没忘了加句‘爱卿千万不可误伤耶律亲王，免得辽人诸多借口’。
耶律逍宗远远看那情形，已知赵佶与蔡京在叮嘱宋歌非不得伤害自己，心中自信满满，已打定了必杀的决心。
——那小子年纪轻轻位列王侯，又有一干武林高手为他卖命，如果宋国当家的不是赵佶而是这小子的话，对我大辽的雄伟大业便诸多阻碍。这等危险人物放着不管极为有害，莫若现在先行除去……！
宋歌非掉进蔡京的套里，因为设套的人是蔡京，所以他干脆省下了反抗的力气。先前一个忍不住判断失误，不过也真亏他还能这样从容不迫：“耶律亲王，歌非用剑，你亮兵刃吧。”
耶律逍宗在狂飙的赌局前就向蔡京将这位在朝野中举足轻重的小王爷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深知他业火神剑的厉害，当下不敢怠慢，命人抬上了他的兵刃，这家伙一亮，宋营中人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武器极为长大，足有两米来高一抱来宽，好像战场上用的重剑，偏又带着弧度，开刃处白森森的泛着磷光，竟是通体白骨制成，好不骇人！
宋歌非也微微拧眉，心中轰的一声倒塌了什么东西，犹有些不可置信。
——早听说番邦蛮子蛮力惊人，原来还是真的！一对一的比试上居然抬出战场上连人加盔甲带马一齐劈成两半的重兵器□□，偏偏还不能伤他，这可真让人——哭笑不得。
说起这□□的形状，大致与关公的大刀有几分相似，但体积上又大了两倍有余，在战场上是横扫千军的蛮横武器，因为能够劈开盔甲连人带马一起斩断，因而得名。但是一把□□的重量高达数百斤，等闲人根本抬都抬不动更别说使用自如了，如果宋歌非仗小巧身法抢进大刀的死角去，要胜简直轻而易举，但是碍于皇帝与蔡京的‘提点’，宋歌非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又不能招架——这巨型兵器威力奇大，带着呼啦啦的风声横扫过来，正面硬接的话恐怕‘业火冷泉残艳青莲一叶枫’当世五大神兵从今儿个起就可以改为四大了。
宋歌非只好仗着轻身功夫游走在□□攻击范围之外，身姿固然美妙，气度也自神闲，但若说他心中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
耶律逍宗天生神力，舞起这超巨大的兵器居然得心应手，本来□□比他都高都长，注定了招式只能是一字横扫活十字竖劈，而且由于武器委实过于巨大，出招后收回来的僵直时间比一般兵刃都长的多，一旦击不中敌人，使用者便会露出极大的破绽。
不过那耶律逍宗也是个奇人，他一手将□□挥舞的虎虎生风劈砍之势凶猛异常，而左手却从腰间拔出一把镶金嵌玉的短剑来，这一来弥补了□□一招攻出后来不及收回的毛病，可谓攻防一体！
宋歌非心中赞了一声，看他拎着这么个家伙出来，还以为是仗着天生神力头脑简单的蛮子，如此看来，倒是个奇才了。
不过奇才归奇才，辽邦苦寒之地，格斗向来推崇‘力’，而忽视了‘技’，与百花齐放的中土武功有着本质上的差距。宋歌非的身手就算放眼江湖也是一等一的高，猛然碰到这么个不可理喻的主儿，可笑之余，免不得就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