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幕:业火冷泉(1 / 1)
桀骜随着宋歌非的轿子一起来到澜沧山庄门前。
宋歌非只露了一下脸,便放下了帘子,这一路上更没有跟桀骜多说什么。可是桀骜却改变了原先的看法。
——他不是人杰,他简直是人中龙凤。
他的样子,其实看上去不比桀骜大多少,但说他是青年都有些勉强。而他自己也好像并不晓得世事险恶,就像还是干干净净懂得害羞的少年。他除了个子较高,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使人觉得已是个风姿绰越的翩翩青年公子外,气质和神态却仍如纯白的少年。
让桀骜都忍不住心中轻叹一声:相书上说一个人的样子如果太过俊美,是会折寿的。
轿子在山庄前停下时,桀骜也想起了此行之凶险。
宋歌非的声音适时传来:“冷泉公子不下轿吗?”
桀骜道:“王爷的山庄进不得一顶轿子么?”
宋歌非笑道:“只是没有先例。”
他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声音已近了许多,桀骜知他已下轿,而且站到了自己轿子之前。他不动声色的打开轿帘,果然看到宋歌非锦衣玉立的身姿:“先例?”
宋歌非微笑不语,身边立即有人替他答道:“这是圣上游过的名景,而且蒙主恩宠,特下旨意:朝廷高官,帮会首领,乃至布衣平民,没有谁能坐轿走马进澜沧山庄。”
桀骜道:“相爷也不行?”
宋歌非颔首:“也不行。”他想了想,补充道:“就是我这个主人,也不行。”
桀骜轻哼道:“可是在下身带残疾,不愿意被现杂人等看到,如此,只好先行告辞。”
宋歌非又上前两步,微微屈身,仍笑着道:“我可以扶将军一把。”
桀骜大感踌躇。宋歌非的身份敌友不明,一般人连自己的轿子都别想靠近,可宋歌非地位特殊,只好按兵不动。可是如果让他连自己的身子都近了,那万一此人存心不良,可未免要吃大亏。
但以宋歌非地位之尊,桀骜也不好落他的脸面。“谢过关心。只是末将不习惯。”
宋歌非略一皱眉。
他皱眉的时候,却莫名有一舒眉的恬静。
眉毛一舒一皱之间,宋歌非干脆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请客的人是相爷而不是我,冷泉公子没有见过相爷就走,似乎不妥。而在下这区区别院一向禁止轿马入内,若为将军破了例,未免会让一些人不愉快了。那——你说怎么办?”
他完全是商量的口气。
可是就因为他语气温和,桀骜就更冷不下脸来。
看来,别无选择。
宋歌非已朝桀骜伸出一只手来,要‘请’他出轿。
他的手掌纯净洁白,光看一眼都能觉到温暖。
可是桀骜却觉得四周凝结的空气是那样的寒。
就在这时,一阵剧咳穿透风雪而来。
她来了。
桀骜听到咳嗽声,眼中警惕之色顿消。
宋歌非也收了手,侧过身子,斜瞥来人。
来的人当然是舒红颜。
舒红颜披着淡紫的毛裘,衣服却是映着绯色的白。
她寒着脸冲宋歌非点了点头:“小王爷好大气派。府邸百尺之内就不许车轿擅停。”
宋歌非被她眼神一扫,全身如被针刺。但他也毫不示弱的反看了回去,盯上那一对玄火似的眼眸,他脸色不寒,他笑:“原来是舒楼主大驾到了。这是相爷以前拥有这宅子时立的规矩,虽然宅子送了与我,但规矩却是不能改的。有劳楼主亲自移步,歌非深感抱歉。”他说话之余,还不忘了扫一眼桀骜,那意思就是在说:我府邸百尺之内就一律禁行,你看,舒楼主都得亲自走着前来,我对你,可已算是不错的了。
舒红颜看着这个并不想笑却笑得如此自然的贵公子,也客气了起来:“应该的。能受邀进入圣上御笔亲提的澜沧山庄,是我等布衣平头的荣幸。”
她的话非常客气。
可是她的语气却讥诮的很。
而且也没有一点感到荣幸的样子。
原来她也会说客气话。
这么不客气的说着客气话。
宋歌非一愕的空隙,舒红颜就撇了他向桀骜走去。
宋歌非想拦,也失了机会。
其实桀骜坐在轿子里,反而看的最清楚。
舒红颜和宋歌非对视的时候,他看的到宋歌非腰畔的剑鞘突然红了一红,象流过一股鲜血。
同时,他也看到舒红颜的袖子慢慢漾起绯色,象染上一抹朝霞。
然后宋歌非笑,剑的红光黯然了下去。
舒红颜就客气起来,袖子上的绯色也淡了。
接着宋歌非没了主意,舒红颜就径自向他走来。
然后连桀骜也没有反应过来,舒红颜一舒袖子,扶起了桀骜,同时双肩微抖,披着的淡紫毛裘便落在了桀骜的身上。
舒红颜卷袖的同时,用长而宽的毛裘裹住了桀骜,她紧紧靠着桀骜的肩,右手拽着披衣不让它从桀骜身上落下。
这样在外人看来,就完全看不到厚厚毛裘下桀骜的身姿。因为舒红颜的毛裘过于长大,直拖到地,而露出的缝隙又让舒红颜牢牢拽紧,所以旁人只能看到一件长长的毛裘外桀骜的脸。
舒红颜就这样挨着桀骜往庄子里走,旁若无人。
宋歌非有些喃喃,不晓得是说给谁听:“你又说你不习惯人搀扶。”
声音很轻。
轻的有些怨。
又好象有点不忿。
桀骜知道他的意思。
他没有接受宋歌非伸出来的手。
他现在却与舒红颜并肩而行。
——虽然外面裹了件毛裘,谁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而桀骜自己也有些被动。
他没有想到舒红颜会这么做。等他发现时,舒红颜已经把上述动作一气呵成,快的根本不给人时间拒绝或反抗。所以宋歌非才有些不忿。好象桀骜是自愿被人请出来的。
桀骜却没有辩解。
一来这种问题越解释越烦。而他也不需要/没有义务向宋歌非解释什么。
二来他自己有些意外,有些晕眩。
这是第二次落入这寒傲女子温暖的衣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反差太强烈,所以越发觉得她的身边如此温暖。
今天晨霜还没有退,雪已经飘起的时候,桀骜就独自出了门。
一个人,仗着小轿飘摇在漫天风雪之中。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伶仃。
好冷呵。
所以,当突然被一件带着另一个人余温的毛裘裹住时,桀骜的心中,就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在她的身边,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和外面呼啸的风雪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而桀骜自己,一向不甘于被人强邀的。
可是这个人做什么事,向来不容人推拒,不给人婉拒的机会。
而一旦被她邀请,桀骜起初的一点抗拒就被突然游遍全身的温暖抵消不见。
又是那另人怀念的药味。
在这让人想沉沉睡去的味道里,好象是那么的安全。
所以桀骜为自己的心安愕然了一刹,就没有回答宋歌非的话。
宋歌非那句有些轻怨的:“你又说你不习惯人搀扶。”当然是说给桀骜的。
回答的却是舒红颜。
舒红颜理所当然的道:“我与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