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其三の10（1 / 1）
朽木大宅里，霜月在廊下走着。
她走得并不算慢，足袋在深色的木地板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和服长长的袖子垂在身体两侧，几乎没有晃动。黑色的袖口露出雪白柔软的手指，和一截扇子。
来往于走廊上的人并不少。身份低下的贴着墙角跪伏在地上，而身份高的管事也会侧身让开通路，到她转过去再也看不见时才会直起身子。
一切平常得再也自然不过，直到霜月看见迎面走过来两个人。
在前引路的是枫，她一直侧着身子，虽然并没有说什么样子却是十分谦恭。而后面跟着的娇小少女，虽然脸被枫遮去了大半，倒可以看出是一身真央的校服。
哪家的小姐吗？
但是，没有人向她回报过，最近会有哪家的公主过府拜候。而且一个侍女也没有，独身前来……
疑惑着，但脸上还是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霜月停下了脚步。
“霜月大人。”枫在她面前自然而然地弯腰行礼，露出了身后人的样子。
心脏猛地一阵紧缩，霜月半拢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抓紧扇子。
站在枫身后的少女，准确点说是她的脸，只见过两次却已经深深烙进霜月心底，结成了怎么都不会消退的厚疤。
霜月赶在自己的手开始发抖之前，突然抖了扇子，举起挡在自己的脸前。她缓缓地说：“枫，不介绍一下吗？”她微微抬起了下巴，折扇后虽然只露出额头和眼睛，但是拖长了的声音似足了她的名字，一瞬间便将她自己与周围切分开来，让人有了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枫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回答的声音却条件反射似地快，“这位是露琪亚小姐，是……白哉大人收养的妹妹。”即使是习惯使然，但是说到后半句时，枫仍然是下意识地先看了霜月一眼。
“妹妹……”
霜月不知道自己轻轻重复这个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语调，因为枫甚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她在刹那间，只觉得一种深重的萧瑟在身体里弥漫开来。深秋之夜一般，寒意无声无息地包裹和侵袭着身体的每个细胞，狠狠攫走本来就不多的温暖，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她。
“夫……夫人——”娇小的少女皱起细短的眉抿着唇，虽然猫一样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紧张，表现出来的样子倒更像是讨厌。“我是露琪亚，今后请多指教。”明明是清脆的声音却偏偏被她的紧张压成了男孩子式的直爽。
随后她重重地弯下腰，向霜月低下头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得也像个男孩一样。
于是这个浑身上下丝毫没有点温柔感觉的少女，瞬间便与霜月回忆中的某个影子区分了开来。
“我不是朽木家的人，您客气了。”霜月笑得温和纤软，彷佛就是一个深居宅邸的贵族小姐，她缓缓欠身，“露琪亚大人。”
“霜月大人！”听到霜月这么说，枫立刻就轻呼出声。但是彷佛想要辩解什么似的她，在霜月轻轻的一瞥中立刻又恭敬地低下了头。
“啊……”少女立刻脸红了，浑身上下写满了局促不安，“对，对不起……”
“那么，”霜月略点了头，“真央再见。”说着当先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好。”下意识地答应后，露琪亚才反应过来，“啊？真央？”
而当她询问的眼神看向枫的时候，枫却只是低敛了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少女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混合着郁闷和倔强的表情。
转过角后，霜月停了下来。她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是原地站了好一会后，终于折向另一个方向，最后停在了朽木白哉的房间前面。
即使房间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霜月却仍然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灵压。她在门外跪坐下来，抬眼看见近在咫尺的纸门不由微怔。
印象里，这应该是第一与白哉说话隔着门说话。
霜月注视着眼前的纸门。
过去她都是直接拉开了纸门走进去的。但是现在，她不想。
“霜月？”虽然她没有出声，但是白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出现，“进来。”
霜月看着纸门，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了手将纸门拉开了一半。
五年的距离有多长？
霜月再看见朽木白哉的那一眼时，心里的感觉清晰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重逢的温暖，而却是怨恨的冰冷。这两种感觉是如此的界限分明毫无干涉，让霜月一时之间甚至弄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对着这个似乎五年来都没有变过的男人。
但是她的确不想走进房间。
白哉与霜月目光相交的时候，一瞬间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温暖，在看见她定定地坐在门外时黯淡了下来。
“那个露琪亚是怎么回事？”静默了一瞬之后，霜月开门见山。
即使是现在，她依然不想用下属的礼仪对着朽木白哉。如果要她在面对朽木白哉时先说客套话，再行礼，等着他答应才能抬头，那么也许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人的面前。
对着不想低头的人不是不可以低头，但是那种心思她唯独不想用在这个人身上。所以她的单刀直入，是她的底线。
“她是……绯真的遗愿。”朽木白哉到底是说了出来。
如此相似的相貌，必定是有着什么血缘关系。但是霜月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露琪亚与绯真的气质实在差得太远，如果将绯真比喻成白丁香，那么露琪亚就是野菊。
即使朽木白哉没有这么说，霜月也能大致猜到。
但是收养一个与亡妻面容相似的少女，还是出身于流魂街的，会引来多大的流言会对朽木之名有多大的影响，相信朽木白哉不会不知道。即使过去霜月是为了他，即使他才是姓朽木的那个人，霜月仍然无法无动于衷。
“果然如此。”
即使仍然维持着平静的语调，但是不满几乎从霜月的声音里溢了出来。熟悉如朽木白哉自然听了出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
看着霜月打算离开的样子，朽木白哉突然开口说道：“霜月，可以的话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露琪亚？”
霜月作势站起来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略略眯了下眼睛，好一阵子才慢慢问道：“这是主君命令？”
朽木白哉一愣，突然露出歉疚的眼神，“不，只是我个人的请求。”
“那么，”霜月的扇子在地上重重一点，用宛如霜月般的语调说，“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