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叁拾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1 / 1)
本来想回去再发的,但今天公司要求加班……只好趁偷懒的时候发了。率领锐不可当的「莲魄」,公子莲以暴风闪电之速铲平了这一场自辰瞾元年以来,最大型的叛乱——「己丑宫变」。
结束一天一夜的勤王之战,当以公子莲为首的一众莲魄将士自赤城归来,缓缓策马穿过央月城的街道时,全城百姓都敬畏惶恐地仰望看见,从每一位「莲魄」将士披风、兵器上涓涓滴落的血水。
接下来,又是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动荡。
「己丑宫变」一事,牵涉了超过两千人在内,单单是因玩忽职守而被凌迟处死的京城大小官员,就多达三百多人。公子莲对待心怀异志的叛逆者的手段,比当年昊凌帝初登基时残忍暴虐更胜数分,令人发指。
而宫变的幕后指使,公子莲对外宣称是皇六子顾焌之母容妃齐氏及其娘家太保齐云一家,因容妃对凌帝当众处死其弟齐湛(见第三十章,《更残便是分襟处》)怀恨已久。在齐府搜出了齐家人和胡塞暗通款曲的文书罪证的当天晚上,齐家人神秘地全体人间蒸发了。而皇六子顾焌,则被戴枷流放至西南隅哀牢山一带。
因为需要刑囚、审讯的人实在太多,公子莲特在赤城之外新建了「第二狱」。整整三个月,央月百姓们都能闻到夜风里,从「第二狱」吹送而来的、浓得化不开的尸臭和血腥。
不但如此,在凌帝闭关养伤的期间,公子莲于朝廷上掀起了一场雷厉风行的革新。以钢铁般的意志和手腕,短短一个月,公子莲掌握了议政的最高集权,位居三公之上,并对朝廷上下官员进行了「清扫彻查」:他从「莲魄」里抽取了一批情报收集的精锐,组成了专司监听监视的组织「谛听」,对京畿地区进行严密的掌控。
一时间,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闻风丧胆、夜夜惊心,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或是哪个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亲戚犯了什么鸡鸣狗盗的杂碎,翌日就醒来在「第二狱」里。
整个央月,就笼罩在一袭白衣的公子莲如魔似佛的无双笑意后扬起的,那可怕的、化不开的浓雾之中。
「阿奴、阿奴~来追我啊!嘻嘻,来追我~」
彩蝶纷飞的百花中,一个海棠色纱衣、额头五点梅花痣的小女孩儿轻快地越过丛丛低矮的灌木,身后追着三四个年岁也不大的小宫女。
「公主、公主——你跑得太快了啦~小心别跌跤!」名叫「阿奴」的小宫女唤道,却在看见花海尽头一袭飘然欲仙的白衣时,眉梢眼角的笑意在一瞬间冰结,「公、公主…那、那个……」
「哈?」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仍旧没有觉察,只顾往后瞧着那些仿佛石化了的宫女,「干嘛?你们怎么都——哎哟!」一头扎在了什么东西上。
「好痛喔……」喜乐摸了摸被撞痛的地方,抬起头来——逆光中,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被那人轻巧地抱坐于手臂上。
甜蜜诱人的桂香盈满胜雪的云袖,和风微拂中,那人伸出一只清雅若兰的小指,便招徕一只幽蓝的燕尾蝶流连驻足于指尖。喜乐呆呆地接过那人指尖的蝶儿,可讨喜的大眼仍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的容颜看。
「……你…你好好看喔……」小女孩已经惊讶得口齿不清:「你是哥哥吗?还是姐姐呢?」
闻言,那人不禁一笑——波光流溢的瞳仁一瞬间让周围百花失色。
「……我叫莲。」那人的声音也浅浅淡淡的,扑朔迷离,如同山间的雾,云间的月。
「我叫喜乐~」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长得如此好看的莲,喜乐开心地笑道。
「——喜乐!!你在做什么?!」
一声饱含着震惊和不知名恐惧的喊声传来,□□那端出现了一个身着淡粉色华衣、头佩九凤祥云冠的年轻少妇,她紧张地看着缓步朝自己踱来的公子莲,此时那情态娇怯、楚楚动人的脸却因为害怕与憎恶而变得怪异的扭曲。
「莲向皇后请安。」公子莲温柔含笑,却并没有行礼——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除了昊凌帝以外,恐怕还没有谁配让他稍稍颔首——「……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湄后的脸陡然变得煞白。不错,她正是当年凭借还未成为公子莲之前的莲生之计、而一路顺风顺水攀上高枝的似水仙(参见十八章《逆转》)。虽然眼前可算是她的恩人,但看见那对不带任何笑意的深寒的眸子,却只能让她由衷地……毛骨悚然。
「前阵子宫乱,叫皇后受惊了。莲特来请罪。」听见公子莲提及「己丑宫变」,湄后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听说……」公子莲微微抬眸,「死去的容妃,生前是皇后的好姐妹。不知皇后可曾去祭拜她……?」
「你……你……」想起那日所见容妃的惨状,湄后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你是魔……」
不料闻言,公子莲却笑得愈发烂漫,耀得眼前微微有点天旋地转:「皇后真是过奖了。如若莲真的成了魔,那这次……就不仅仅是,杀鸡儆猴这么简单了……」
说罢,径自看着怀中天真懵懂的喜乐道:「话说,莲倒是觉得喜乐小公主真是灵慧可人,无怪乎宫中人人都喜欢她……」以指尖轻轻搔弄了小女孩的脸颊,逗得她「咯咯」欢笑不止。
听在湄后耳里,却比腊月的朔风还寒心:「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公子莲放下喜乐,起身时若有若无地看了一旁的阿奴等人一眼:「喜乐公主是千金之躯,怎么能由这么几个粗手粗脚的奴才伺候着,皇后您应当更谨慎才是呀。刚好,莲那里来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就送来与喜乐公主作伴罢……?皇后,您意下如何?」
紧紧地抱着奔回她回中的女儿,湄后嘴唇如惨白的落叶瑟瑟颤抖着:「……你说如何…便如何罢……」
公子莲一笑,翩然旋身。却听见身后女人幽幽吐出一句阴森可怖的咒骂:「真恶心……不男不女,竟然和自己的爹……」闻言,白衣少年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冷汗一道道划过女人散大的瞳孔——他竟然在笑!近乎无懈可击的唇角,带着甜美的光弧。他就那样笑着。
对,憎恶我罢,将我恨之入骨。当你越憎恨我,我就越喜欢你那张因仇恨而扭曲的、美丽的脸……
走回通往议事的西暖阁那条悠长的宫径,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他说:「……让惊翮送过去那几人好好监视湄后。一举一动都必须向我汇报。必要时……可挟其女以制之。」
「是。」不知何处凭空响起两声人语。短暂的风声过后,再无任何声息。
正经过万机宫前,迎面而来一位身着湛碧官服、容貌儒雅的青年男子——正是当年在群臣为莲宫一事声讨公子莲时,唯一站出来替他说话的太子少傅严沧月。见到公子莲,他俯首作揖,不料对方竟对他的行礼视若无睹,目中无人地直接擦肩而过——
「呃——」听见这声隐忍的闷哼,公子莲这时仿佛才意识到严沧月的存在,这才转身:「啊…这不是严少傅么。抱歉抱歉,方才撞疼你了……?」
「谢…公子挂怀,微臣无碍。」话虽如此,可严沧月的脸色却显然并非「无碍」。微按右胸,他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过去的痼疾罢了。」
「这可不行啊,严少傅年纪轻轻的,落下个病根可如何是好?」公子莲满脸关切的神色:「不如这就传太医好好瞧瞧?」
「不…」严沧月垂下眼睑,收敛了过于仓促的语气:「不敢劳烦公子。微臣家中自有药石。」
「噢……那可要好生保重啊。」话头一转,公子莲道:「我朝就属严少傅一族满门英杰,三兄弟均继承令尊先贤遗风,青出于蓝,颇有建树。……听说令兄在徐州多次立功,区区一个五品步兵校实在太委屈他了。我正想着要把他调回京城一展长才,好多替我皇分忧呢。」
也许真是「痼疾」缠身,不知何时,冷汗竟已浸湿了严沧月朝服的脖领。只见他双膝跪地,语气多少有点惶恐地道:「多谢公子抬爱,微臣兄弟实在愧不敢当。只不过家兄和家弟志在疆场,只愿常驻边域。微臣兄弟三人愿替公子分忧,为公子开疆戍边、誓生效死!」
「诶,瞧严少傅这话说的。」公子莲貌似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可愈是这样漫不经心的神态,就愈是让他眼中莫测的暗光难以捉摸:「莲又算得上什么,该说是为我皇效忠才是为臣者的无上荣耀呀。」
汗如雨下,无地自容——这恐怕是每一个和公子莲对话过的朝臣共同的体会。在如此强大气场的压迫下,严沧月还是硬着头皮道:「公子的文治武功,当世无人能及,更何况立下赫赫功勋无数。我大昊黎民百姓亟待一位如公子您这样的明主临世。窃以为,大昊如今内忧外患,除公子以外,无人可治……」
「——大胆!」公子莲一声断喝,慑得严沧月俯首叩头再不敢言,却听得头顶道:「天子储继之事是能让你们如此非议的吗?今日你敢大言不惭地议论由谁来做皇帝合适,难保哪一天你不想自己来坐坐龙椅了?!难道朝廷给你们俸禄,就是让你们这样大逆不道的吗?」
「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看着不迭磕头的严沧月,公子莲此时却如和风一笑道:「少傅又何至于此?严氏一族满门忠烈,令尊至北征起便尽忠君侧,对我皇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又怎会如陈胜吴广一辈逆贼?少傅有恙在身,还是快快请起罢。」
战战兢兢起了身,严沧月低声道:「……如此,还请公子莲向皇上转致微臣之意:十日前由九门提督与四位将军起草的奏折,还请皇上慎重考虑。」
那份奏折上所书的内容,正是劝谏凌帝另立公子莲为皇储一事。与之相对的,不久前五部尚书也联名上了一份劝凌帝禅让、令太子早日登基亲政的奏章。闻言,公子莲不耐地蹙起了眉头,挥挥手道:「那份折子我已经压下了。此事莫要再提。」说罢,转身欲行。
「……公子。」身后人忽然开口道:「如若,微臣用一个攸关生死的秘密作为交换,不知公子莲大人是否能够改变心意?」
「……很抱歉,我对已经知道的秘密,没有兴趣。」公子莲微微侧脸,只留下了散逸在空气中无影无踪的一句话,和久久跪在原地的男子。
「严少傅千万要多保重啊,因为……『弥生花见』留下的伤,普通的药石可是治不好的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