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探问（下）（1 / 1）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爷垂爱。当谢若菲问我想去那里吃饭，而我说不想吃太贵的东西时，她和气地应允。我心里暗暗松口气。可是看着她卷着袖子，坐在几乎是人贴人的面店里吃着热腾腾的牛肉拉面，雪白的名牌套装还蹭上一块浅浅的油渍，我心里忍不住后悔起来。
“不好意思，”我抓着免洗筷，满脸歉疚。第一次面对我最爱的牛肉面却没有丝毫食欲，“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你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来这里吃饭似乎不太合适，连衣服也弄脏了。”
她停下筷子，和善地冲我笑笑，“才不会。我要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喷喷、味道又正宗的牛肉拉面了。能再吃到这么地道的中国美食，我怕自己做梦都会笑出来。”
“你以前也爱吃这个？”我有些讶异，忍不住好奇起来。她的体谅让我的紧张和歉疚淡去几分。
“是啊。”她笑着，因为回忆脸上露出淡淡的幸福，“我可是正宗的中国人，只是因为我先生的缘故才在新西兰定居。我在中国出生，在中国长大，爱极了我们中国的美食。我还记得念中学的时候，学校附近就有一家牛肉面店，味道特别香，馋得我恨不得每天去吃，为了这个没少被朋友抱怨。”
关于美食的交流，让我之间原本就不明显的生疏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我见她拿过桌上的醋瓶，向面汤里洒了一些，接着动手搅拌均匀，再端起面碗啜上一口汤，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看她一脸满足，我忍不住将原本就一直弯着的嘴角扬得更高。
“你也喜欢在汤里加醋？”我问道。这个特别的举动让我不禁想起另一个人来。
“嗯，我原本就喜欢吃酸口味的食物。而且加了醋更能提出这秘制肉汤里的鲜味。”她笑着回答，表情看起来像美食节目里的赏味专家。
“我弟弟也这么说。”想起夏子谦吃面时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忍不住说，“他也是无醋不欢，每次来吃面都拼了命地加醋，老板看见他来心都痛了。”
“弟弟？”谢若菲停下筷子看我。
我想起来前几日去妇产科送资料的时候夏子谦也在场，“你见过他的，上次我去妇产科送三十二床的X光片，他和我一起。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她脸色微变，我几乎可以确定看见她身子不经意的轻颤。她放下筷子，看着我问道，“你是不是说那天那个穿着白色条纹衬衫和深色牛仔裤的、个子高高的男孩。”
她如此清晰的描述反倒让我愣住了，夏子谦那天穿了什么衣服我当真不记得。不过他个性随意，不喜欢很正式的穿着，这几年为了工作需要不得不认真着装，所以偏休闲风格的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成了他的不二选择。好在他身材高大、人也生得结实，穿起衬衫来不觉得松松垮垮，反而正式中透出几分不羁，颇有味道。谢若菲的描述，听起来的确像夏子谦的风格。
“嗯。”我点头。
“我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她脸色有些吃惊，“没想到他是你弟弟。每家一个孩子也有一个孩子的好处，堂表亲之间总是特别亲近。”
果然，她和每一个听闻的人一样自动将我口中的“弟弟”解释为堂弟或者表弟。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给我很特别的亲切感，我忍不住想向她解释清楚，“我们不是堂表亲，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们家有两个孩子。”
闻言，谢若菲睁大眼睛，一脸惊异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而我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地愣神。
“你是说同父同母？”好半天她才开口问道，声音也不自主微颤。
我知道同父异母、同母异父，亦或是父母皆不同，总之因为父母再婚而成为亲姐弟的关系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可事实上我和夏子谦偏偏是最难让人相信的例外。“是的，同父同母。”
“我以为当时中国每家只能生一个孩子。”她继续问，脸上的惊异仍未褪色。
“政策上是这样没错。”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可是因为我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生命体征很弱。以当时的医疗能力，医生认为我可能很难在婴儿期存活，或者极大可能在幼儿期早夭。所以医院开了证明允许我父母多生一个孩子。”一路走来，我一直满心很感激，感激父母不曾放弃当时被预言完全没有希望的我，花费了比别人家多几倍的心力将我养大，养育成今日这样健康快乐而幸福的我。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喃喃道，表情里有掩不住地失望。退去了淡淡的伤感和失望，重新整肃表情，恢复原有的笑意，谢若菲柔声说，“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这实在是很特别的故事。”
我不介意地笑笑，“没关系。从小到大几乎所有人听了我们的故事都会吓一跳，你的反应是最镇定的。而且怪不得大家，我们姐弟看起来却是不太相像，爸妈似乎偷偷把好的基因全部分给他了。”我想了想接着说，“其实，他长得也不很像爸妈，而且越大越不像，我常常笑他是捡来的孩子。”
“是么？”她试探地问，眼神里有淡淡的期待。我隐隐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说起来也好笑。”我突然想起几年前遇见夏健宇家人的一幕，那个有些怪诞的故事还一度成为我们家茶余饭后消遣夏子谦的谈资，“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地大人多，无奇不有。我有个朋友的叔叔，和我弟弟长得极像，不，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凑巧也姓夏。他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止我意外，我朋友的家人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样奇妙的事情。若不是他们全家居住在澳洲，而他叔叔的妻子又不能生孕，我真怀疑爸妈当年生我弟弟的时候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
我一脸笑意在对上谢若菲微微发白的脸色时顿时消失，她面上突然而来的苍白让我忍不住担心“你没事吧，不舒服么？”
她摇摇头，表情小心地问道，“你朋友的叔叔，他，他是不是刚好也是医生？”声音因紧张而颤抖，明显得让人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