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刺（下）（1 / 1）
有时候，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发生。这大概就叫做命运的玩笑吧。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不止一百次祈祷我和卢平的事情不会传得那么快，至少避过今天就好。眼见周末就要结束，明天一早我就会卷卷包袱逃回学校。然后，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妈就算是要质问我也只能通过电话，不用面对面，压力总是会小很多。就算还是要面对，也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了，俗话说，“时间是忘却一切伤痛的良药”，到那个时候，妈心里就算仍然介意，怒气也会稍微打些折扣。至少能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可是，这世上就有一个词叫做“事与愿违”。
“我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爸、妈、夏子谦齐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各异。
爸爸脸上写满担心，望着表情严肃而凝重的妈妈，几番欲言又止。
夏子谦则是一贯懒散的坐姿，对着电视无聊地捏着手中的选台器。
一见我进门，夏子谦倏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嚷着：“好了，吃饭了，饿死人了。”
“没错没错，饭菜都要凉了。”爸爸跟着打圆场。
“全部给我坐下，话没说清楚之前谁也不准吃。”妈妈不善的语气让场面顿时尴尬起来，温度降到冰点。“夏雪，你过来。”妈妈拍拍夏子谦旁边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
不等她再开口，爸爸连忙抢话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可惜，妈妈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爸爸正想再开口，却被夏子谦悄悄制止。
“你和卢平是怎么一回事？”妈妈问的开门见山，连拐个小弯都嫌多余。
“我们在交往。”这种情况下，除了“坦白从宽”之外，我应该没有什么活路可选吧。
“我听说，他上个礼拜刚从英国毕业回来。”妈妈继续“丢炸弹”。
言下之意，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看来，妈妈是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前提下才对我展开迎头痛击。
“是的。我们是前天晚上刚决定在一起的。”我所能做的，仍然是实话实说。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家里说一声，还要靠邻居来告诉我，你觉得应该么？”妈妈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
“这种谈恋爱的事情，又不是结婚，哪有人第一个告诉父母的？再说，他们也刚决定没几天，自己可能都还需要时间适应呢。”爸爸得了个空，赶紧“好言相劝”。
“什么不适应，我看他们在街上搂得开心地很。”妈妈的表情坚定到好像她亲眼见到一样。
“她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提过她去‘私定终身’，是你不相信而已。”夏子谦凉凉地插嘴。
姐弟二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为我挺“声”而出。我不禁有些愕然。
“没你的事不要插嘴。你知情不报，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妈妈三两下就解决了夏子谦。
可怜的夏子谦，不仅没有帮上忙还惹得一身腥。生平第一次，我对他有些歉疚和感激。
“对不起，没和家里说是我不对。”我“认罪”态度十分端正诚恳。
“小雪，你从小到大都不会做令人担心的事情，这次确实让妈妈很意外。”妈妈的语气顿时缓和，开始进入“逼供”的第二阶段——动之以情。“你和卢平才认识不到几天就决定恋爱，不觉得太过仓促么？”
事到如今，看来不把成年旧事扯出来是不行了。“我们四年前就认识，还在一起了一段时间。”
妈妈眼睛瞪得很大，写满不能置信。“什么，四年前？你和卢平，你们早恋？”
我老实地点点头。
“早恋”这种事情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不是当时被发现，等过个几年，到了可以恋的年纪，陈年旧错就显得不是很严重。
我想要是换在四年前，妈妈知道我早恋的事情，爆发程度绝对不止是现在这样。
“夏雪，我一直以为你很乖，想不到你也犯这种错误。”妈妈的比表情十分伤心，仿佛信任受到极大的辜负。
爸爸应该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和卢平之间的事情，心中想必也是很震惊的，只是表面上力持平静，还要想办法帮我说好话，“那时候她年纪小么，自然免不了犯糊涂。”
重重叹了口气，妈妈接着道：“所以，你和卢平四年来一直在偷偷交往？”
“没有。”我摇头，“四年前，在他去英国之前，我们就分手了。”
“因为他要去英国？”妈妈问。
“不是，因为不想影响他高考。”我老实说。
“是他提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脸上有一丝隐隐的怒气。“亏我还认为他是个性格和教养都很好的孩子，没想到他这么自私。”
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气归气，关键时候听到我被欺负，还是枪口对外的。
“不，不是。是我提出来的。”我赶紧说，“其实我们心里也知道早恋是不对的，在加上学业又很紧张，彼此都不希望影响未来的前途，所以就决定分开。”顺便表示一下悔过之心，争取同情分。我当然不能说当年分开的导火索是我们早恋被卢平的班导师发现了，两个人被叫去“谈心”。
“夏雪，你可真是沉的住气啊。这么多年你和卢平的事情来你竟然一点也没提过。我和你妈想破头也没料到你们俩会凑在一起。”雨过天晴。看着妈妈稍有缓和的脸色，爸爸笑呵呵地说，企图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下赶快结束话题。
孰知，企图失败。妈妈瞥了他一眼，一脸“事情还没完呢”的表情。“这四年你们有联络？”妈妈继续开炮。
“没有。”我一直以为我们会就此彻底分开，成为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
“完全没有？！”妈妈一向尖细的嗓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我点头。
“那他前天决定要和你再在一起，又搂得抱得那么开心是什么意思？！他是存心占你便宜是不是？”妈妈的怒气值逼近爆发点。
天下间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妈妈气归气，还是以护着我为优先，理所当然地把一切错误推倒卢平这个外人身上。
果然，不把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妈妈是不会罢休的。我只能乖乖的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隐约间，听见爸爸几不可闻的轻叹，还有夏子谦的肚子对于饿到快断气的抗议。
“开始，......”
“之后，......”
“所以，......”
“什么！”妈妈突然打断我，“你早上见过他妈妈？”
我完全猜到妈妈心里在想什么，连续“拐”了她女儿两次，卢平还没来主动拜见过她呢，我竟然先见了卢平的妈。
“是不小心撞见。”我特别强调“不小心”。
“其实卢平很想来拜见你和爸爸，只是我不敢，就一直推阻而已。”能够救人一命，谎言也是一种善行。
看见我如此诚恳的解释，妈妈脸色稍稍缓和几分。
“那，他妈妈对你看法怎么样？”妈妈问。
我的心忍不住一跳，仿佛再次感受到早上撞见卢平妈妈时那一股没来由的心慌。
“妈，从头到尾，加上‘您好’和‘再见’也不过说了四句话，我哪里知道他妈妈的想法。”我硬是压下心头的不安。压力和不安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并没有任何事实根据，此刻妈妈正在着火点上，说出来反而添乱。
“那态度呢？这你总有感觉吧。”妈妈不死心地追问。
“他妈妈很客气。”脑海中浮现起那张酷似卢平的温和笑脸，我老实说。
面对儿子的朋友，就算只是普通朋友，客气也是当然的。
今天若是换作妈妈，就算心里再惊讶，再气也是不会当面给人难堪的。
什么情报也没挖到，妈妈脸上写着失望，只能讪讪宣布“审讯”结束，招呼大家吃午饭。一边把菜拿到厨房翻热，一边忍不住咕哝，“当老师的人就是这样，凡是酸溜溜的，也看不出个真情绪来。”
身后忙着热菜的爸爸顿时一僵，脸上黑线数条，旁边一个大大的箭头写着，“美术老师”。
夏子谦倚在厨房门口，捧着肚子没形象地大笑。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打破了短暂的轻松气氛。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离电话最近的我理所当然是接听的第一人选。
“麻烦找夏雪。”亲切温和的嗓音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声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