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刺（中）（1 / 1）
卢平一声“妈”刚出口，我就本能地想要抽出和他交握的手，却反被他握得更紧。毕竟男女力量悬殊，我也只得由他。
我想他母亲也看见了我们相握的手，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温和的表情都不曾变过分毫。
看见卢平的母亲就明白他的好气质是如何而来的。
卢平长得比较像妈妈，尤其是脸上温和的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卢平，和朋友散步啊。”卢妈妈看看卢平，再很和善地对我笑笑。
和“朋友”散步，说得多么委婉客气。
他的母亲也是大学教授，谈吐与气质自然不用说。再加上温和的语气，照理说不会让人觉得拘谨。可是我就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不踏实的感觉。
“妈，她就是夏雪。”卢平介绍道。
“就是”？！我愣住了。他这么说，应该是已经向他的家人提过我。
我们重逢、决定再交往也不过三天，他就已经向家人坦白，而且事先并没有和我商量。
这个想法，让我心里除了吃惊之外还有些微不悦。毕竟，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虽无意隐瞒什么，但是知情是我的权力，也是恋爱关系中最起码的尊重。
“夏雪，这位是我妈。”
“卢妈妈好。”我有礼貌地称呼。
“你好，卢平常提起你，说你性格特别好。今天一见才知道他夸奖得一点也不夸张。”卢妈妈脸上的笑容就像三月里的春风。
“哪里，卢妈妈过奖了。”我客气道。
很少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夸人性格好的吧，尤其是两句话都没讲到，完全谈不上相熟的时候。这种明显的外交辞令，就像是人们常常夸奖外貌并不出众的女子气质很好一样。
很快的，客套话说完，就完全没话讲了，为免场面尴尬，卢妈妈转向卢平道：“中午早点回来吃饭，你爸爸有事跟你谈。”
然后再转向我，“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有空常来我们家玩。”
“我会的，谢谢卢妈妈。”我的回答依旧是中规中矩。
和卢平的母亲说再见，我暗暗舒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不着痕迹地抽出和卢平相握的手。
我们肩并肩走着，气氛有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卢平先打破僵局，“没想到会撞见我妈吧，是不是吓了一跳。”
“的确没心里准备。”我坦白地说。
“俗话说得好，拣日不如撞日。”他伸手捏捏我的鼻尖，“怎么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可是，我们再见还不到三天。”我自己都还在努力的消化和适应中，更别说要告诉别人了。
“不止。”他抓过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对我来说，这四年你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他说得真诚，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可是此刻似乎在美丽的甜言蜜语都不能抚平我心中的慌乱。“卢平，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想好好想一想，我先回家好么。”我再一次将手从他手中挣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整个人慌乱得只想从他身边逃开。
“夏雪，”他紧紧扣住我的手臂，脸上笑容褪去，“你心里有气，为什么不说出来？”
“你想多了。”我试图敷衍过去。
“你看着我。”他双手改扶住我的肩，强迫我面对他，“你气我没有和你商量，就擅自作主和家里提起我们交往的事情，对不对？”
我沉默着。
“你气我自作主张，在街坊邻居面前公然牵着你的手散步，而不顾虑你的感受，对不对？”他再说。
我还是沉默。
“你气我就说出来啊。你气我就骂我，闹我，当面质问我，为什么要默不作声，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然后选择逃避。”
“我没有逃避。”没有半分气势的反驳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信。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因为我不想再活在被你保护得很好的童话世界里！”我终于叫出声。“因为你的眼睛会魔法，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好安心，好幸福，觉得什么都不必担心，只要相信你就好。相信你会建筑一座坚实的城堡，让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个美得不真实的童话世界里，永永远远幸福下去。”
“是的。我是气你事先不和我商量就擅作主张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是我也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和考量，而我几乎可以肯定你的考量必然是为了我好。可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可以把所有的挫折和困难都让你一个人面对和承担，我却只会躲在你身后，过着自以为幸福平顺的生活。”我看着他，“在感情的立场上我和你是平等的不是吗？看着你又要想办法解开我心里的结，又要对抗所有外来的阻碍，看着你这样辛苦，我也会心疼，也会难过，也会想要站在你身前保护你。至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从来没试过一次把深藏在心里的感觉统统释放出来，一时情绪有些失控。眼框里湿湿的，滚烫的泪水一不小心就要漫溢出来，就连声音也有些许哽咽。
“夏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卢平轻柔地将我拥进怀里，“是我太急进了，自以为很了解你，却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我一直知道你心里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很大的信心，我知道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于是我总是希望能够在你每走一步之前，帮你扫清一切的障碍，不让任何外来的挫折再阻挠你，动摇你。我喜欢你，所以想让你只看见美好的，幸福的，不必为任何事担心。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既然在感情的路上选择和与你一起同行，我就应该牵着你手一起走，即使速度慢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这一路上，不管是幸福徜徉还是披荆斩棘，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都应该和你一起面对，而不是选择做一个站在你身前的勇士，试图为你遮挡一切风雨的袭击。对不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对不起。”
他每一声轻柔的“对不起”都像是敲在我心上一般。眼泪还是抑制不住掉下来。
我紧紧地回拥他，努力将所有泪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卢平，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将我揽得更紧，轻轻摇晃着，“好，我们永远不分开。夏雪，你已经是我心的一部分，离开你我就不再完整了。所以，这一辈子，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我再放开你。”
隐约中，我仿佛听见生命齿轮卡对位置的声音，我想，卢平就是我灵魂的另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