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七章(1 / 1)
经过了刚才那一番折腾我只觉得累,回了织造府就想要回房休息。我们的住所在织造府的最里头是李煦特意为康熙南巡新建的。回了屋怡儿已经醒了,保姆抱着女儿正逗她玩,女儿见我回来了,伸手叫我。我换了衣服又洗过了手这才抱过女儿。
“怡儿,睡得好吗?”
“妈妈,抱,抱抱。”
怡儿张开小手臂环着我的脖子,我笑着搂紧了她,不是地亲吻着她的小脸蛋。陪着女儿玩了会儿,外头有人通传说是康熙回来了。我把怡儿交给保姆,赶紧到前头去接驾。看来此次江南之行他收获不少,还没靠近前厅,就能听见他高兴的笑声。我的心也是被他染上一层喜悦。快走几步入了屋,我朝他微微一福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祁筝!”他搀起我,一脸的神采飞扬,“这次真是不枉此行。朕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笑着连连点头,他又道:“朕有些事要和栋亭说,待会儿来找你。”他放开我,带着曹寅入就往里走,我本想回去陪着怡儿,李煦突然出声道:“给德主子请安。”我礼貌性地回头道:“李大人这次辛苦了。”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她微微抬起头,明眸皓齿的颇有几分姿色,我没见过此人,不像是从宫里跟来的。
“这位是……”
李煦抬起头道:“这是奴才府上的丫头,娘娘不在,奴才担心人手不够,所以叫她这几日都跟着我们照应。”
“噢。那真是辛苦你了,伺候皇上很累吧。”
我微笑着示好,谁知那丫鬟突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李煦见状躬身道:“往后在宫里还请娘娘多多照顾她……”
我蓦地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李煦继续道:“奴才正在替她办抬籍的事儿,这一路回京还请娘娘多多□□□□她,省得她到了宫里什么规矩都不懂坏了事儿。”我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 “嗡嗡”作响,脑袋中霎时被各种念头充满,它们相互推挤着争先恐后地想要冲出我的脑袋。心揪紧地疼,疼得我快不能呼吸。我感到一阵晕眩,赶紧一把握住身旁的茶几的一角,这次勉强支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好,好,辛苦李大人了,这位妹……妹……,也辛苦了。”这不是我的意志,我只知道我的嘴已经不受我控制地一张一合,说出这些不是出于我意志的话,我茫然地转身,一步,两步,三步,我一踏出厅堂就飞快地跑开。一路奔至怡儿的屋子,碰地推开门,我几乎是抢着从保姆手中接过女儿。
“主子!”
“出去!”我呵斥住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的保姆,睁着胀痛的眼睛喊道,“出去!出去!全都给我出去!”屋里的人鱼贯而出,当门合上时我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骗子,骗子,你是骗子!什么“fujin”都是骗人的。我怎么会信了你,我怎么会信了你呢?自塞外回来之后我们一直都很好,好到让我相信,那日意识朦胧之时他一声声在我耳边的告白是真的,让我以为他看我和别人不同。
“原来都是假的,原来这都是他的谎话……”
女儿像是感受到我的痛苦,也跟着泪盈盈地看着我。“妈妈,妈妈,抱抱,抱抱。”她的小手贴着我的脸,掌心间的温热确实我此刻唯一能感到的暖意。
“怡儿,怡儿……妈妈没事,妈妈没事……”
我擦干了眼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抱紧了女儿。脑海里交替重复的却是那塞外的一日一夜和李煦身旁那张娇美的脸。我抱着女儿独自在房里,眼看日暮西山,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冻结。心好痛,我以为它已经碎了,抚上心口,意外地还能感到掌下微微地跳动。原来它还在这,原来这颗心还是我的,还没有交给他,我的心还是自由的。
“筝儿!”
世事就是如此,往往你最不愿意见的人,偏偏就出现在你眼前。
“筝儿,来。”
我胸口一阵郁结,下意识地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待着,其他人呢?”
女儿见到久违的父亲是异常的高兴,她漾出一抹笑容窝在我怀里朝他伸开手。“抱抱……”
“阿玛的小公主。”
他伸手想抱女儿,我抱紧了女儿躲开了他的手。
“筝儿?”他诧异地看着我,坐在我身旁道,“怎么了?是累了吗?还是不舒服?”
我硬生生咽下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道:“没什么,一直待着有些闷罢了。”
他喜笑颜开,握着我的手道:“知道你闷了,李煦说晚上苏州城里有庙会,咱们去走走。”我不想去,可是我更不想他多心。我抱着怡儿站起身,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走。我眼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为什么明明是如此温暖的手,却温暖不了我的心?
苏州城里正直一年一度的庙会,虽然夜已经降临,各处被灯火却照的如同白昼。行人三三两两结伴成行,或观灯,或猜谜,走累了就找个小贩吃碗小食,让腿休息,让肚子填饱。
“筝儿你看。”
他随手指来是一片繁华喧闹,同我内心的郁结痛楚形成鲜明对比。你怎么能怎么对我,你怎么可以一次次骗我,一次次辜负我。我想问,我不敢问。这本就是他的权力,天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女人?何况一个谎言?
他被一幅字画吸引,松开我的手上前细看,将那掌心的温暖,和所有由此而起的酸楚,痛苦一并带离。拥挤的人群渐渐隔开我们,我没有跟上,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女儿。
“筝儿?筝儿!”
他焦急地呼喊埋没在人群中。我转过身,低下头,投身入人流,让那一声声的呼喊逐渐远去……
一场细雨破坏了难得的庙会,人们也是玩够了,开始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回。纷纷而降的雨点渐渐打湿了青石路,人们匆忙而过后,地上随处可见被踩踏过的纸片和吃了一半的小食。喧闹过后的沉寂显得格外的凄凉,我却沉浸在这雨中,看着身旁匆匆而过的行人,走着属于自己的缓慢节奏。
同他分开有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不知道。他在找我吗?他会找我吗?我不敢想。雨渐渐打湿我的衣服,我毫不在意。我更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因为这样我不用去想过去真正的祁筝,我不用去等将来成为祁筝的琉璃。
“妈妈……妈妈……”
怀里的女儿,不舒服地扭动着。
“怡儿,对不起,额娘对不起你。”
恍惚间感到头上似乎是多了一道阴影替我挡去了纷纷而下的雨。
转过身去,却见那人竟是他……
一袭长袍,一柄油伞,风卷起过他的衣角,吹过他的脸庞,拂过他的发丝。他就那样随风而来,随雨而至,带着一脸的哀伤的笑容为我撑出一片天,遮去那满天纷纷扰扰的细雨。微弱的光芒映出他一脸的痛和伤,此情此景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不言,他不语。在这朦胧的雨中,我们只是那样沉默地驻立着,目光在无意间交汇却再也没有办法移开。他几次掀动嘴皮子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被压下,自刚才起就不曾移开过的目光中有着压抑及痛苦。握着伞柄的手渐渐收紧,原本的千言万语在几经反复后却只剩下一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低沉沙哑的声音伴着淡淡的愁将这字字句句刻进我的心中。
“带我走。”
替女儿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哄她睡了,我却无法入眠。那句“带我走”不过是我一时情绪激动之语,没想到他一语不发地带我来了别府。我推门出去,他背对着我站在院中。去黄花山那次也是,这次也是,我就算再傻也感觉得到他认识祁筝,不,也许不仅仅是认识,回想当初李氏说过的话,我隐隐猜到他也许就是祁筝曾经爱过的人。有些话我一直想问,可却又不敢问。我怕知道是祁筝所有的不幸始于康熙的介入,我更怕……
“公主睡了吗?”
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想起,阻止了我正要回转回房的举动。
“嗯。怡儿睡了,这次谢谢你了,还有,还有祚儿那次,我欠你的太多了。”
“不,不要和我说谢谢。”他依旧背对着我,话语之中却流露出几分苦涩。“他在找你。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找我?”我怔怔地重复着,突然又想到他曾经的风流快活,心里的恼恨止也止不住。“找我干什么?他那么多女人不缺我一个,不仅有宫里的,还有李煦给他找的宫外的。”
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痛楚,却在下一个瞬间清楚地感到他就站在我的眼前。
“你,你……”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他抬起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手指抚开我的额前的头发,却在我的脸颊前停住不动。他痛苦地闭上眼,收紧五指,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遏制自己想要碰触我的念头。
“我这一生从不后悔什么,功名利禄,甚至是皇位我都不在乎,唯一让我后悔的就是把你让给他。”他慢慢张开眼,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悔恨与痛苦。“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我们……”
“我们本可以幸福是吗?”
我尖叫地替他说出他想说的话,他的凄惨和痛楚分明告诉我我猜的没错。老天爷啊,为什么你给我的答案是我最不想要的。为什么我心心念念一心求来盼来的是这个结果。世杰,我为了你而选择了这条路,如今此世的你却告诉我是你导致了所有不幸的开端。
“这到底是谁写下的命,这到底是谁给我的命。”我无力地靠在墙上隔着眼泪看到的是他和康熙相似的脸。“我不是你们兄弟的玩具,一个不要,一个去拿。比起他来我更恨你,若是你真的爱我怎么能把我让给他!”
他没有辩解,只是别过头去回避我的句句逼问。
“事到如今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还希翼他在不要我了之后还把我还给你吗?”我尖酸地道,“或者你挑这个时候说这些是想借此证明你和他的不同?”
他的脸色立时一片苍白。我知道我伤到了他,可我心里却更加的痛。
“妈妈,妈妈,呜呜呜……”
应该已经熟睡的女儿突然哭着叫我。我心里一惊忙入了屋子。怡儿握紧了小拳头,小脸涨得通红。
“怡儿,怡儿!”我惊慌失措地抱起女儿,女儿正开眼,眼泪直往下掉。她像是很难受,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小手抓着我的衣襟,小身子不断往我怀里钻。我用手试着她的额头,掌下的高热让我害怕。
“怎么了?”他跟进屋,我道:“怡儿病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抱着她在雨里走了那么久……”
他捏了捏女儿的手也是皱起了眉。“我这就去找大夫。”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怀里的女儿突然哭着喊了一句:“阿玛,阿玛……怡怡……阿玛”
我和他均是一愣,我心头一阵疼痛,跟着泛上的是比半生的桔子更难以下咽的酸涩。可相反,我自下午起就混混谔谔的的心志却因此而清晰起来。孩子是我的全部,该怎么做,什么才是对的,我已经知道了。
“好,好,怡儿乖,妈妈这就带你回去找阿玛。”
福全的身体猛地一颤,我抬头看着他道:“怡儿要他。”
“筝儿……”他伸出的手在我苦涩地笑容和脸颊旁瞬间划过泪时停在我的手臂旁。他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而我已经从他的眼里知道了他的问。
“而我,没有选择……”
他没有再说话,返身离开,不多一会儿一辆马车已经备妥,载着我和女儿驶回织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