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六章(1 / 1)
打那之后陈太医是战战兢兢地为我稳胎,每日一次诊脉,早午晚三次安胎药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康熙替我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讨了恩典,暂时不用去请安。陈太医说我现在忌讳情绪波动,在胎稳下之前一定要静心休养。我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好,除了每过两三日借着去御书房之际稍作走动外哪里都不去。早上用过了早膳跟着去了趟御书房借了几本书,回来用了药我也是觉着困了,合着衣服就在炕上小睡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蒙蒙胧胧地觉着有人搂着我,耳边也不时地响起一阵阵“沙沙”的翻书声。我渐渐醒转,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皇上来了有多久了?怎么不叫醒臣妾?”
我怕靠着他会让他不舒服正要起来,他一把拉住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心荷说你喝了药睡了也就没叫你。”我见他拉着我忙道:“皇上,先,先让臣妾起来吧。”
他笑着拉着我靠在他怀里,拉上方才因为我的动作而下滑的毛毯。凑在我耳边低语道:“朕平日忙没功夫照顾你,你如今身子不好都是为朕受的累,今日难得有一下午的闲功夫你就让朕陪陪你吧。”
我见他如此坚持也只能由着他。屋内点上了檀香,淡淡的味道却能安抚人紧张的神经。他的怀抱很温暖,我药性还没退,没一会儿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之际见他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东西继续看了起来。我朦朦胧胧地瞧见像是张水利图,右下角的标注不像是康熙写的,那歪歪扭扭法文夹杂中文的标注,是……是传教士写的!
我这下彻底醒了,这张图上画的应该就是高家堰堤岸,看样子康熙是打算否决靳辅的提案另寻他方了。我僵着身子看着他手里的图,他却以为我是醒了。“怎么不睡了,是觉着冷吗?”我怕他看出我的不自在只能低着头靠着他轻嗯了一声。“那就回床上躺着吧,和衣睡容易着凉。”他搁下图纸叫了人进来铺了床又抱了我躺到床上我有些不好意思,背着他解了外衣,却惹来他一声低笑。我自是当作没听见,径自提了被角正要躺下,他斜靠在床沿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抚上我的小腹,在我耳边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我心中微微一动,转身看着他略带歉意的眼睛摇了摇头。“只要他能平安出世,只要他能叫我一声额娘,再苦都是值得的。”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波动,跟着慢慢低下头吻上我的唇。我只觉着被他带着慢慢往后倒去。他的手压着我的肩,身下的床板阻隔了我的退路,却助长了他的入侵。我虽是被动承受他的热情,可渐渐地却迷失在他的柔情中。
“咳,咳,皇上,皇上……”
内侍的几声咳嗽叫我突然回过神来,我微微推开他喘息着道:“皇上,好像有事。”
他翻身坐起对着外头道:“进来。”
我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拉高了被子转过身去。
“皇上,吏部的考绩出来了。”
他的话叫我的心一紧,不由得集中精神在他们的对话上。康熙像是在看折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冷冷地道:“这群败类,现在国家正直危难之际他们竟然还在私下贪污。”他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了不少。“于国柱在外面吗?”
“是。”
“叫他到书房去,等等,和他说折子朕留下了,叫他回去就是。把李之芳叫来。”
他那一停一改叫我莫名的心惊肉跳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还是有了身孕之后习惯性的不安情绪在作祟。“祁筝,朕过会儿就回来。”他回到床边弯下腰在我耳边轻语着。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推了推他道:“皇上去吧,臣妾有些累了,正巧能借着小睡一会儿等皇上。”他听我这么说这才安心一笑,捏紧了手里的折子转身离开。我长叹一声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明白自己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我不能再等了,没有时间了,再拖就来不及了。
自从几年前有了康熙的特许之后我几乎是每隔三两日就会去一次御书房,那里的太监对我都很熟悉也很客气。
“公公,这本《留余堂集》你也替我放回去吧。”那日康熙落了本《留余堂集》在我这里,我见他看完了又知道他最近忙着也就顺便替他还了。内侍小心地接了过去看看了名字便领着我往里走。他边走边道:“亏得娘娘拿来了,否则靳大人怕是又要白跑一趟了。”
“噢,这话从何说起?”我听他提起靳辅忙追问了下去。
“前几日靳大人进宫时蒙皇上准许来景阳宫借阅历代河功书籍,他叫奴才找过这本书,后来听说是皇上拿走了,他沉默了一阵说是过几日再来看看。”
我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个主意。“等等。”我赶紧出声叫住了他,他奇怪地回过头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娘娘?”
我尴尬地笑着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书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指不定皇上今儿来我这还要看这书,我自作主张给他还了皇上要是怪我了那怎么办。”
他听我说是康熙要看忙道:“是,是,娘娘说的极是,娘娘尽管带回去就是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拿了书就匆匆回宫。进了屋我叫心荷替我拿裁纸刀浆糊过来,又让其他人都下去。心荷虽然奇怪但也是去找办。我趁着这空档,坐到书桌前握紧了默磨了几下,又提了笔舔了舔墨汁,铺开了纸刚要落笔,却猛然想起不知道该怎么写。“不要多想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摇了摇头,摆脱那些犹豫不决提笔顺势写道:
靳公亲阅,妾身身受靳公恩德,对靳公品德更是景仰于心,靳公一心为国为民却见不到隐于身旁的危机。皇上更改治河方案心意已决,圣意所向绝非靳公一人能挽回,更枉论靳公同明相素有相交,明相自成一党于朝,猖狂甚久,其在朝堂之上积怨颇深,朝臣之中暗自结党以期对付明相者不在少数。何况妾身侍奉皇上甚久,虽不敢妄测圣意,但隐约能体圣心,皇上励精图治,已有意着手整顿吏治,但见正月之时处决五十五位贪官一事便知窥知一二。皇上甚防外戚专政,更恨官员结党,明珠前景甚是堪忧。靳公实乃真君子,更是我大清之能臣。妾身不忍靳公就此断送前程故今日冒死写下此书,但求靳公听进妾身这只言片语 ,明珠党瓦解怕是就在眼前,治河方案改动更是势在必行,靳公暂且称病退居,明哲保身,忍耐一时方能以期他日东山再起。
一封长信写完,到了落款处我却不知该写上谁的名字。靳辅是嬷嬷的先人,嬷嬷与我有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如果我匿名不写或者随便写上一个虚构的人名他一定不会相信。既然信都写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到此处,我再无犹豫地落笔写下“永和宫吴雅氏敬上”。
信才写完,心荷也是回来了。我拿了小刀小心翼翼地裁开书皮,拿起叠好了的信慢慢沿着这微小的缝隙赛了进去。待全部放入后又用浆糊将口封上。心荷怕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吓得“嗵”地一声跪在了我跟前。“娘娘,这……这事不妥啊。后宫干政可是要……”
我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的话。“我知道,我很清楚,莫说后宫干政了,就算是秘密地书信来往也是绝对不可以的。”
“娘娘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心荷见我这么说更是不明白。我叹息了一声,扶起她道:“有些事,即使我说了你也是不会明白的。今日我这么做完全是要赌一赌运气。我现在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靳大人也能发现这书皮之中的一样,再看过我的信之后能听进我的劝告了。”
我刚把书皮粘好,康熙身边的太监就说他要过来。我慌慌张张地赶紧叫心荷收拾。她也是吓得白着一张脸把裁纸刀,浆糊都搁进托盘里拿走。我洗了洗手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出去接驾。他是结束了日讲直接过来的。我见天气冷忙叫了人端了碗热的银耳羹来。替他取下斗篷,端了桌上的碗递给他。他吃了几口突然笑着抬起头看着我道:“这倒是奇了,怎么你之前就知道朕要过来一早就备下了?”
我笑着接过碗回道:“不是,臣妾这段日子每日大补小补不断,他们也是习惯了灶上一直温着些甜羹,好叫臣妾喝了太医院送来的苦药后能去去味。”
“这怎么成。”他皱着眉头,拉着我坐下。“良药方才苦口,你若是怕苦喝了甜的冲了药性怎么办。”
我听他说起那些补药我就觉得一阵不舒服,黑漆漆的玩意儿看上去就恶心,更不要说那粘稠的口感和又苦又涩的味道了。我一想到就禁不住皱了皱眉。他笑着搂过我道:“你啊,还是那么怕苦,不行,看来朕以后要每天过来监督你喝药,否则这些药不都白喝了吗。”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和他提了这补药的事,太医院的药就送来了。我掀开盖子只觉着一股子怪味扑鼻而来。忍下想吐的感觉,我回头看了看他这个大监军又想到自己的身子也确实是不好,算了,为了宝宝也只能忍了。我一咬牙,一闭眼,端起了碗一囫囵就喝了下去。那股子又涩又酸又苦的味道立刻就在我口里蔓延了开。我忙拿了帕子捂着嘴,忍住想吐的感觉。他突然左手一勾将我搂到怀里,拉下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就这样突然地覆上了我的唇。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咕噜一声那含在口里的药就咽了下去。慢慢地我感受到他的唇舌正在分享着我口中的苦涩。这一刻我突然间明白什么叫同甘共苦,也许苦涩真的会因为两个人的共同分享而变得甘甜。他环着我的手让我觉得腰间一片炙热,挑衅的舌更让我身上渐渐生出一阵热。待到他放开我,我早已是羞得满脸通红。我捂着发热的脸转过身去,只听他凑到我耳边低语道:“如何,还觉得苦吗?”
我知道他是存心拿我取笑,赶忙站起身来想走开,却不小心碰落了案几上的《留余堂集》。我心下一惊,又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弯腰捡了起来。
“原来落在你这里了,朕还想着怎么找不到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抚上书的封面,突然微微顿了顿,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我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我深怕他察觉出异样赶紧挤出一抹笑容飞快地从他手里接过书。“看……看来皇上也有糊涂的时候,落了书在臣妾这里都不记得了。臣妾正打算替皇上还回去呢。”
他微微一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看了看窗外道:“外头还下着雪呢,要不朕叫人拿过去好了。”
我下意识地护着书摇了摇头。“不,不用麻烦皇上了,臣妾还想着再借几本书回来消磨时间,最近老躺着有些无聊呢。”
康熙沉默地看着我,叫我紧张地护紧了怀里的书。他突然站了起来,我以为他看出了异样打算叫我把书交出来,吓得后退了一步。谁料他只是扶着我的腰低着头看着我道:“朕不放心,还是朕陪你去一趟。”
套了件袷袍又披了件斗篷我们这才出门。他有皇舆代步我自是不敢和他同坐。“皇上先去吧。”我福了福身要送他先走。他却转头叫他们退下。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接过内侍递过来的伞在我头上撑起为我挡住纷纷飘落的雪花。
他侧过头看着我微微一笑道:“走吧。”
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一时间竟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他伸出手环着我的肩又说了一声:“我们走吧。”
虽说还在下雪,天却不是很冷。也许正是所谓的下雪不冷化雪冷吧。为了方便走动我特地穿了双平底鞋,只是雪积了不少,一脚迈下去会微微陷下,软软的触感顿时就包裹着脚倒也有趣。景阳宫离我住的地方到是不远,出了仁泽门,沿着最东边的永巷走到衍福门就是。只是这永巷是两道宫墙间形成的窄巷,平日还好,一旦刮风势头可不小。这不,一阵风夹杂着雪吹过挡都挡不住,立时披风上就是一片雪白。我见他脸庞也粘了些,忙拉住了他。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我。“等一下。”我忙拿了帕子替他抹去雪花,心里也是暗暗觉着好笑。他怕是平日叫人伺候惯了,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哪里有人打伞不知道顶着风时要压下点的。我小心地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雪后这才收了手。低头系好了帕子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正低着头看着我,那和他相似的眼睛看似平静如常,却又好似有一簇火焰在隐隐跳动。我被他看得脸上只觉得一阵热,佯装抬手拂了拂头发好挡住他的视线。他突然勾手将我拉近了他慢慢低下头,我以为他又想吻我,脸上更是热得发烫。谁料他突然就那么定在我跟前,伸手抚上我的眼睛。我不敢乱动,只能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动作。
“雪粘到你睫毛上了。”他小心地从我的左眼上取下一片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我眨了眨眼,这才觉得视线确实是明亮了许多。真是的,刚才在瞎想什么呢。我暗自念了自己一句,想到方才的胡思乱想就觉得害臊。他轻声笑了一声,突然就真的低下头做了我方才想着的事。
周围的空气冰冰的,他的唇也冰冰的,但是带给我的感觉却是火热的。只是我一想到后面还跟着其他人就觉得害臊,他像是发现了我的在意,突然手腕一转,握在手里的伞就为我们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过了半晌他才放开我,我红着脸靠在他怀里,只听他俯身在我耳边道:“今日朕才知道,这伞除了挡风遮雨还有这用途。”
方才在屋里他胡说也就是了,现在在外头那么多人他也这样,我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我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就想先走,谁料许是在雪地里站久了陷得深了,我立刻就被绊得失去重心往前倒去。我吓得闭上眼睛都不敢看,耳边只听他慌张地喊了一声:“祁筝!”我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我扶着他的肩慢慢站稳,这才敢睁开眼睛。“你呀,可把把朕吓了一跳。”我见他眼中也是惊魂未定知道方才真的是吓着他了。“有了身子还到处跑,刚才若是真摔下来怎么办?”他没说一句我的头便往下低一分,我正在做自我检讨,蓦地听他道:“不行,再来一次朕的心脏可受不了,剩下的朕抱你过去。”
咦,不会吧,他在开玩笑?我猛地抬头看他,但见到他一脸的严肃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你拿着。”他拉起我的手将伞塞到我手里,在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抱起了我。“皇上,皇上这,这怎么成,快点放下臣妾。”我惊慌失措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他低头看着我道:“只有这样,朕才安心。”说完他径自往前走。我只得一手为他打着伞,一手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好借此遮住我热得快要烧起来的脸。他的步子迈的很稳,像是生怕走动大了会颠到我。每跨出一步便跟着发出一阵声音,在雪中留下一个脚印。低头看着他身后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到了景阳宫我是迫不及待地就叫他放我下来。一落地就直往里走,又惹来他一阵笑声。跟着内侍来到方才的地方,我将那本我动了手脚的书放回原处又转头叮咛了他一句。“若是靳大人再来借之本书你就直接拿给他知道吗。”他自是连连点头称是,我这才安心地走出去。到了外间只见康熙神色凝重不知道正在和景阳宫的管事太监说什么,那人躬着腰连连点头。见着我来了他突然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我。“好了吗?”
“都好了。”
他点点头对着那太监道:“你下去吧。”
那人跪下回道:“者。”
我不知道他们方才在说什么,也不能问,只得快走几步跟着他离开。他快我一步走到门口,撑开了伞,回过头喊了声:“祁筝,我们回去吧。”
他背着光叫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那打着伞的身形却叫我突然想起了那一次次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前尘往事。我停了下来不愿意向前,只因为我贪心地想再多看一眼,虽然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是他。
“怎么了?”
他见我久久不动又问了我一声。我眨了眨眼,收回眼中的泪,快步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隐隐感到他手掌间的一丝颤动。“没什么,只是方才突然被这雪景迷住了。这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再来,就是春天了。”
-------------------------------------------
呜呜呜,来不及了,今天更不完了,明天我一定更完。哭死,我现在好命苦啊,每天早上6点起来出门,晚上20点回来,23点就要睡觉了。呜呜呜呜~~~哭着飘走去睡觉。
注:于国柱(也有余国柱的说法。)和李之芳都是康熙二十四年时任吏部尚书,不过于国柱是有名的明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