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弄玄虚(1 / 1)
行刑台上,几个监斩官面目凝重。他们都知道管流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尽管他现在很安静,除了偶尔吟唱几句没几个人能听懂的诗句外,尚算老实。但是如果管流喧不老实的话,相信,能压制住他的人实在是太少。
管流喧笔挺的站在那里,没有下跪。侩子手催了一次,就不敢再催,他宁愿拿一张凳子来增加自己的高度,也不敢再看管流喧的眼睛。
管流喧的眼眸里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闪烁,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将刀砍在自己脖子上。
平地风起。管流喧的一头长发随风而动。这个时候慕湮才看出他是如此消瘦,许是经历了太久牢狱之灾的缘故。但是他身上澎湃的气场却又让人觉得他的身形无比高大。
“小哥,我想过去给管流喧敬一碗酒。”慕湮对拦在前面的一个官兵道。
那官兵摇了摇头,“不行,大人有令,行刑期间一律不得外人入内。”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管流喧风华一世。到头来却落地如此下场,我想,世人足以为鉴。”慕湮眼睑垂了垂,塞给那官兵一锭银子,“希望小哥可以去和监斩的大人说说,通融一下。”
那官兵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朝监斩台走去。跟在慕湮后面的萧骁虽然不知道慕湮到底是何意图,但是也没有出声阻止。对于管流喧那样的人来说,这样的死法,的确是太过寒心了点。
监斩台上出现了点小小的争执,然后三个监斩官的眼光全部落在了慕湮的脸上,慕湮友善的笑笑,那几个监斩官沉重的面庞随之有了颜色,然后就见官兵飞快的跑过来,“大人说给一盏茶时间。”
“谢谢。”慕湮躬身道,再次对着台上的三位监斩官一笑。她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就算是不能做到一笑倾人城,索要一个不大不小的面子倒不是一件难事。
萧骁被拦了下来,慕湮也没有在意,端着手中的一碗白酒款款的走向行刑台。围观之人的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来。
有惊叹她美丽和气质的,也有在猜想她和管流喧到底是什么关系。管流喧的风流成性天下皆知,并没有家室,是以就更加激起了众人的好奇。
管流喧是眯起眼睛看慕湮一步一步走近的,他看人之需要一眼就够,特殊的会看第二眼,看不透的才会看第三眼。可惜这个世界上,看不透的人实在是太少。
但是现在,他足足看了三眼,仍旧没有看清楚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端着一碗酒前来有什么意图。
喉咙有些沙哑,嘴唇因为长期没有饮水的缘故干燥得脱了薄薄的一层皮。管流喧古怪一笑。“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慕湮站在管流喧面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眉峰高耸,下巴尖瘦。按照当世人的审美观来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你很有意思。”管流喧伸手拿过慕湮手中的一碗酒,“因为只有你知道,我这个时候最需要什么。”
他一口气饮尽,“只是可惜,终究是太少。”
“如果你可以逃离这里的话,我请你大喝三天三夜如何?”慕湮低低的道。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听到管流喧这个名字,她曾今就着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迷一样的传奇,风一样的男子,总是可以很轻易俘虏思春少女的心房。所以今天,她有着空前的冲动想放肆一次,救离管流喧。
管流喧哈哈大笑,扔掉大碗,“你在讲一个笑话吗?”
“我是认真的。”慕湮盯着管流喧的眼睛,“你不能死。”
“你是第一个跑过来跟我说我不能死的女子,所以我会记住你。”管流喧的眼睛没有闪躲,但是弥漫起的雾气让慕湮根本就看不清他眼睛里的内容。
“生死大义,这个世界上,忘恩负义之徒太多,情难忘死之人太少。”管流喧喃喃自语,似乎有一种不能被理解的悲哀。
“难道你是在求死?”慕湮心里一颤。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呵呵,只是可惜了,现在才认识你这样的妙人,不然陪卿醉笑三千场当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管流喧缓缓的扫视了一下慕湮,“告诉我你的名字。”
“慕湮。”
“慕湮,你是慕湮……”管流喧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居然是你。”
“什么……”慕湮还要问,却是被两个官兵一左一右的拉了下去,时间到了。“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慕湮最后大声问了一句。
管流喧呵呵一笑,“今日之后,我会给你答案。”
“今日之后——”慕湮也是聪慧的女子,马上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快步走到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的萧骁身边,急促问道,“萧骁,你能不能救他?”
萧骁皱了皱眉,“你刚刚和管流喧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只说不要他死?”
“他答应了?”
“不知道。”慕湮叹息。
萧骁却是一笑,眼中一道精光射向行刑台上的管流喧,“会是你想要的结果的,我们先走。”
说完也不征求慕湮同意拉起她就挤开人群往外面走,慕湮挣扎几下,正要怒斥萧骁的不近人情,就听到后面的行刑台上,传来一阵高亢的歌声。
“天马出西北,由来从东道。春秋非有托,富贵焉常保。清露被皋兰,凝霜沾野草。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晋,谁能常美好。”
同时,已经远离人群,带着慕湮迅速撤离的萧骁也鼓足一口气,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吟唱道,“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管兄,十里飘香,不见不散。”
然后相隔甚远的管流喧和萧骁具哈哈大笑。声震九天,屋檐上的瓦片嗡嗡作响。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甚至都还没搞清楚这两个人在玩什么玄虚。就听到行刑台上,那个侩子手痛苦的呜咽声,他的刀,最后还是砍在了自己脖子上。
而管流喧,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只有行刑台上被挑断的脚镣手铐证明他确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