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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伤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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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漫天化不开的迷雾,从早到晚,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萧萧梧桐伸展在水汽里,偶有一两片未落尽的叶,再经不住风的摧残,抑或是土的诱惑,晃悠悠的,从树上摇摆下来,如波浪般在半空中翻转了几个轮回,最终翩翩落地,只留下寂寞空枝,孤独在黄昏的清寒里。

不断的有路人迎面而来,虽风尘仆仆,但十有八九却面含微笑,步伐轻盈快速;时而有在马上疾驰之人从后超过,衣袂在风中飘然拂起,只留下短瞬的背影,也辨不清他们面上是喜是忧。

马车徐徐驶过一座小桥,这时候,夕阳竟扯下遮了整日的幔帐,羞涩的露出红靥,为世间万物镀上金灿灿的颜色,把扶着车窗的手映得半透明。雾片刻已淡去了不少,往远处看去,几方农家院落依稀可见,正惬意的栖息在流水尽头,与梧桐的凄冷尤显格格不入。

有道是——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心下一阵凄然,我放下抬帘的手,靠回厢内的软榻。

前夜发生的种种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是我根本没有阻止它们蔓延。万荣的遗骸昨日已先被带回枫云庄,若梅也清醒了,在方矍的照拂下留于风雅居修养。而我此时正呆坐在不繁不简的马车上,愣愣出神。

从早晨到现在,马车已行进了四五个时辰。没有恶心呕吐,是由于我并未试图整理思绪,还是因为我两日两夜不曾进食,我不知道,只好笑的觉得,世事永无绝对。顾岭枫对我的软禁不算彻底,他至少还留了绿柳陪我谈天——即便我几乎只字未吐,光听绿柳说话也好。

逃跑无疑是痴人说梦。即使看似有机会,我也不愿就此离开。是不甘愿被他误作畏罪潜逃,还是心存其他念想,我分不清楚,却愈发怨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我对他付出的感情,或许要比想象中的多上许多。

“姑娘,您多少吃一点吧。”绿柳担忧的望着我,轻声劝道,“身子要紧,您这样,少主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她声音渐细,恐怕也怀疑自己说的话吧。我昨日滴米未进,绿柳早已焦急的给顾岭枫传了话,但那话仿佛石沉大海,连一点波浪也没有击起。我并不愿绝食,而是本无胃口,更无可避免的想看他为我揪心的模样,但是……事实证明,我的妄念根本是海市蜃楼,毫无立足之地,食欲更是连带着逃匿得不见影踪。

那夜之后,顾岭枫再未出现在我眼前——除了今晨雾气中黑豹载着的背影以外。我上马车的时候,他在我身前十米,背对着我,不曾回头。

想到他,胸口又窒哽得抽痛起来。

掀开窗帘,大大的喘了几口粗气,我心神稍定。

减缓的马蹄声从车后传来,一人一骑瞬间已掠到车厢身侧,马上之人轻提马缰,蹄速又慢了些许。她一袭白衣,腰间系着窄细的腰带,背上披着淡绿色狐领斗篷,发辫甩在胸前——发饰不多,却点缀得恰到好处。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那人忽然转头往车厢看来。她明眸晶莹,艳唇皓齿,双靥晕霞,尖尖的俏鼻也有些泛红,却让她显得更为靓丽鲜活。她见到我微微一愣,眼波中稍有讶色,但马儿很快便冲到车厢之前,将她带离我的视线。

风一吹,我略感头晕,没精力也没工夫去猜测这美女的身份,打下帘子,又坐了回去。只听绿柳幽幽的细语再度传来:“我想……少主既然仍要娶姑娘过门,他一定是放不下姑娘您的。”

呵,也许是吧,谁知道呢?

下车时,夕阳已落在山的那头,只剩下天边的几片彩云,依依留恋红尘,不忍散去,而头顶的天空却早变为了墨蓝色,预示着黑夜的降临。仿佛身处一个小镇,眼前的客栈共有两层,虽不算繁华,却也不寒酸,道路两旁还有些店铺民居之类的建筑,一半儿的门儿都还开着。马车处于队伍的中间,前后都是马匹,大概有近十匹的样子,正被几个小厮打扮的下人牵着往客栈旁边的巷子走去。再往远了看,房屋愈稀,唯有白带似的马路无尽延伸,竟像是出镇的路途。

客栈掌柜正站在门口,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和一个身穿灰色武士服的剑客说着什么,仔细一看,那人便是方铄。店门内外穿同样服装的还有几号人,都是这次跟顾岭枫一起南下的兄弟,人不多,却无一不是内外兼修的好手。绿柳挽着我走进大厅,只见这客栈桌椅整齐,灯火通亮,不失为一处落脚休憩的好地方。厅内的饭桌上零星的坐着一些客人,全都口手不停,碗箸齐动,除了吃饭声外,十分安静。

除了一方空桌上坐着的两人。面对我坐的是一名绝色女子:柳眉如画,波瞬流转,她举袖遮唇,正吃吃笑看她身前的男子,白衣映衬得她如同雪地里的腊梅般娇艳无比。而背对我坐的那名男子——黑发的用二指粗的玉环结住,看不出质地的黑色劲装,从背影看上去,既神秘莫测,却又不失潇洒。

这女子,便是之前我在马车上看到之人。而这个男人……

我心中一酸,咬了咬唇,偏头不看他们。

方铄与掌柜说完话,踱步到我身边,面无表情的说道:“颜姑娘,你先去客房休息片刻,待会儿就有人送饭过去。绿柳,你贴身伺候着。”

绿柳刚一点头,他就回身朝顾岭枫那桌走去,根本不等我的反应。我暗暗叹了口气,随掌灯的店小二走到楼梯口,缓步上楼,忽见掌柜碎步走到方铄身旁,作揖笑道:“公子,六坛竹叶青是一桌两坛呢,还是……”

方铄答道:“一桌两坛,——冷姑娘不介意吧。”

姓冷的美女朝方铄盈盈一笑,目光重回顾岭枫身上,铃铛般的嗓音响起:“自然不介意,难得顾庄主肯赏脸送无霜一程,无霜也想小酌几杯。等庄主成婚之后,这样的机会可再不多见了。”

顾岭枫没有说话,他背对着我,我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倒是方铄尴尬的笑了两声,追着那美女的眼光瞄向我来。

冷无霜,江湖第一美女冷无霜。

顾岭枫对她关闭的门,终于打开了么?

方铄的眼神凌厉而怨毒,冷无霜的审视却充满好奇,两道目光截然不同,但都让我有如芒刺在背一般难受无比,偏偏又有些目眩。幸好左有栏杆,右有绿柳,要不,我真怕自己会顺着台阶滚下楼去。

自从逃离西门琉英的魔掌,昏迷转醒之后,我头晕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气虚体弱、急补过剩而产生的嗜睡反应,可这两日,我饭都没吃,更别提进补了,为何还是会昏厥呢?这种感觉,分明不是困倦的表现。

不明白,但我也没有对象可以倾诉。顾岭枫连我几天不吃饭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告诉他只会自讨没趣;而绿柳……她什么也不懂,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又何必告诉她让她担心。

也许是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吧。

“姑娘,”绿柳感受到我胳膊的重量,担忧的看着我,小声问道,“您不舒服么?”

我摇了摇头,勉强一笑,将身体略倚往栏杆方向,慢慢拾阶。又走了两三梯,氧气仿佛重新回到我的大脑,不再头晕。

房间不大,陈设简洁,也没有什么异味。绿柳刚把通风的窗户关上,小二已端来了四盘热菜和一盆米饭,他将碗筷摆好,低头说了句“慢用”,接着退出房门。绿柳拿碗盛了小半碗米饭,放在我面前,犹豫道:“姑娘……”

她又要劝我吃饭了吧,真难为她了。其实我腹中也觉饥饿,更不想绝食威胁谁。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我真挨不住倒了下去,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我岂不得冤死了,再说,顾岭枫心不心疼我是他的事情,我何苦和自己过不去……或者他真的狠下心来,想看我一天天虚弱下去呢!如果他真的绝情至此,我怎能正中他下怀?

可是……这满桌的饭菜只让我心生厌倦,一点想吃的念头都没有。

把米饭推向绿柳,筷子我一动未动。

绿柳眼眶微红,涩声道:“姑娘不吃,我也不吃了。”

这孩子,何苦至此。在车厢里她就一直陪我饿着,再怎么说,也得哄她塞点食物下肚才是。我拉她坐在我身边,轻声说道:“傻丫头,我现在是真没胃口,你先吃,一会儿我再吃,好么?”

绿柳低下头,手指绕着衣襟,丝毫没有要开动的意思。我心中一阵歉然,拿过空碗又盛了些米饭,举筷道:“好啦,我们一起吃吧。”

绿柳眼睛一亮,笑着嗯了一声,为我添菜。我拣了一条青菜放嘴里,拨了两口米饭,只觉口中干苦。食不知味也就罢了,我压根连咽也咽不下去,咀嚼了足有半分钟,我忍不住一阵恶心,将饭菜尽数呕了出来。绿柳赶忙将口中食物吞下,轻拍我的后背,焦急叫道:“姑娘!这饭菜不合您的胃口么?姑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吩咐小二给姑娘做去。”

绿柳啊绿柳,你还以为我是顾岭枫手中的宝吗?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恐怕那待遇,现在只有冷无霜才有了。那总能在我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的人,那专门带我去喝莲子羹的人,那载我去梅林野餐的人,再也不会像原来那般对我了。

我顺过气来,勉强一笑,道:“别麻烦了,我就是坐车坐得有些不爽,明晨就好了。你别担心。”

绿柳面上忧色更重,抽泣道:“什么明晨就好?您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都快三日了。您本就大病初愈,再这样,您……”

叩门声响起,延续上绿柳哽咽住的话语。绿柳抹了抹泪,起身开门。

“无霜打扰了。”来人赫然便是与顾岭枫同桌的女子。她朝绿柳浅浅一笑,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抱拳笑道:“颜姑娘莫怪,无霜实在想近睹姑娘芳容,冒昧之处,还忘姑娘多多包涵。”

果然是江湖儿女,连行礼的方式都与一般女子相异。她坦诚的笑容令我无法下逐客令,让我本该有的妒意也无法升起。的确,面对如她般既豪爽又美得无可挑剔的女子,我小气不起来。

欠身还礼,将桌下吐出的污秽用手绢盖住。

“冷姑娘有心了。”

冷无霜朝桌面看了一眼,失笑道:“看来我还是来早了,颜姑娘还没用饭么?”

我轻轻摆手,说道:“店家送来的东西太过丰盛,我们姐妹二人,哪能吃得了这么许多。”

冷无霜思考了片刻,甜甜一笑,对绿柳说道:“麻烦小姑娘下楼一趟,找掌柜要一罐冰糖燕窝粥来,给你家姑娘喝了吧。”

绿柳微微一愣,随即面带欣喜,应声出门,将我的呼唤抛在身后。只听冷无霜嫣然笑道:“定是长途跋涉让姑娘失了胃口。这家店铺的冰糖燕窝滋味不错,姑娘喝上两碗,肯定觉得舒服得多。”

我怔了怔,讶道:“冷姑娘怎知我食欲不振?”

冷无霜莞尔道:“瞧你面色苍白,话语漂浮,至少也得有一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顾庄主也真是太过粗枝大叶,好不容易找到想娶之人,还不细心一些,好好照顾于你,只知道早早把你藏在屋内。”

我胸中一窒,强颜欢笑道:“冷姑娘说笑了,他事务繁多,自然分心无暇。”

冷无霜爽朗一笑,道:“姑娘如此体贴入微,难怪顾庄主对你钟情,非要娶到你不可。我就大大咧咧的,难怪他不喜欢我呢。”

她的笑毫无心机,并不像是冷嘲热讽的样子,可这无心之言,仍令我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接话。我虽尽力掩饰,笑容也不免带了两分苦涩出来。

冷无霜瞧见我的异样,微笑道:“颜姑娘不必介怀,无霜不是夺人所爱之人。况且,感情这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无霜还是初次听说他带谁回枫云庄呢,可见他对姑娘你用情至深。”

他对我用情至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感情?初次带人回枫云庄……当然了,万荣的命只有一条,他又有多少机会能带“杀人凶手”回去?我只是不明白,他既然认定我是下毒之人,为何又不遵守对方矍方铄的诺言,一刀杀了我完事,还偏要娶我。是真舍不得要我的命,还是想着用其他的手段令我痛苦呢?我不敢去想,也想不清楚。其实考虑明白又有什么用呢,不管什么理由,事实就是事实——那夜之后,他的心已经放弃我了,他竟还带了别的女子上路。

“顾庄主是值得女子托付终生的好男儿,”冷无霜见我半天不语,接口笑道,“而且认识姑娘你之后,他的人似乎也温柔了不少。这次我孤身南下去丰化,他居然答应了我的请求,愿意顺路捎我一程,这种事情,以前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她不像是在撒谎。

堵在心头的大石瞬间轻了几分,但我仍不想再提他,淡淡一笑,转移话题道:“冷姑娘独自一人外出,不担心路上遭遇危险吗?”

冷无霜咯咯笑道:“从隆平到丰化也就四日行程,江湖各道的兄弟姐妹,大多还是卖我些面子,不会为难于我。再有顾庄主的陪护,路途就更为安全了。”她半眯着眼睛,顽皮的接道:“不过,我在的这几日一定要好生劝劝顾庄主,情侣斗嘴在所难免,大男人的架子还是要少摆为妙。更何况爱一个人的表现不光是藏着掖着,还要疼着陪着,互相体谅着呢。”

我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冷无霜。想不到她一个古代人竟能将爱情分析得如此透彻!她以为顾岭枫和我斗嘴了,所以才不时时守在我身边吧,可她哪里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嫌隙,岂止简单的吵架。诺大一个误会,像是一条无形的大河隔在中间,而我和他分站在河流两岸。他本可以腾云驾雾的飞过来,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因为河上雾气太大,他看不清对岸站着的,到底是人是魔。我也曾试图向他招手,结果依然是外甥点灯笼——照旧。

冷无霜鼓励的一笑,说道:“颜姑娘大可放心,顾庄主如此在乎你,估计明早一起,就忍不住来看你了。”

我心中感慨万千,但也不想与她太过细说,只点点头,说道:“也许吧。”

她微微颔首,笑道:“姑娘一会儿定要把粥喝了,你体寒气虚,好几顿不吃可不行,明天还要继续上路呢。”

她话音未毕,门忽然被踢开,顾岭枫拉长着脸走进房内,沉声道:“冷姑娘,时候不早,你该回屋休息了。”

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我,看不出任何情绪,又或是情绪过于复杂,我分辨不出来。脑细胞此刻全然罢工,集体在颅内流行,横冲直撞的,哪还留给我丁点儿分析的空隙?灵台微弱的一丝清明,悠悠反复着若干的问题——他居然来看我?是来确定我有没有逃走,还是担心我会对冷无霜不利?

冷无霜满意笑道:“顾庄主别生气,我这就把颜姑娘还给你。”她走到门口,回头朝我眨了眨眼,将房门掩上。

顾岭枫依旧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到底是我先转开目光,冷声讥道:“你不用这么看我,我什么也没对冷姑娘说。”

当一个人悲痛之极的时候,逻辑与理智总是被丢到脑后的,而且他或是她常常会把过错尽数归咎于其他人——这个道理我今后才慢慢懂得。顾岭枫的不信任,在我心底纠成一个结,我却忘了他也只是个凡夫俗子,换成任何人遇到相同的状况,也都会像他一样怀疑我。我只天真的觉得,他是不一样的,他自该相信我,所以才会如此怨他气他,恨他不顾青红皂白的冤枉我,恼他把我当成空气,不管我的死活。而今,冷无霜刚到我房里坐下片刻,他就出现了,他还嫌我的心伤得不够彻底么?

眼眶泛潮。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大步走到我身边,伸指捏住我的脉门。他力道不大,却正好搭上我腕上的那抹淤青,我疼得一声闷哼,蹙紧眉头,趁他愣神的片刻,我抽回手,抖下袖子,站起身退后几步。

“让我看看。”他的眼神瞬间荡过一缕凄苦,盯着我的手。要是平日,他该大踏步的走过来,强行检视了吧。但此刻,他的双腿有如钉子一般,动也不动。

担心我么,我自嘲的笑笑,淡淡说道:“不敢劳烦顾庄主的大驾,毒我都会用,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他脸色数变,注视我片刻,摇头苦笑了两声,看向紧闭的窗户。

“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他柔和的声音让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真实的闯进了我的心扉,撞得我一阵气闷。

他竟问我这个问题!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何又要这般惺惺作态?我本不想回答,但脑子一热,话不由自主的溜出了口:“刚用过。”

他复杂的眼神重新投向我,沉默了半晌,忽然哼道:“你怕我在饭菜中动了手脚,不敢吃对吗?你果然聪明,我确实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怪你一点事情没有,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我浑身一震,竟笑了。

更滑稽的是,我虽笑得灿烂开怀,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笑。

如牵线木偶般走回饭桌,端起饭碗,狠狠的往嘴里塞满米饭。

谁说米饭的味道甘甜可口?明明就寡淡得发涩……但我却仍面含微笑,眼瞬波光粼动,静静望着他。

直到米饭入喉的刹那。

反胃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向我打来,我再也维持不住笑容,低头呕了起来。

“颜夕!”他奔到桌边,扶住我的肩膀。

奇怪,我又想笑了。

轻易的甩开肩上的手,我站离他几步,掩嘴喘息。

“今晚我是吃不下的了,不过你也用不着等太长时间,明天……明天就行。”

每个字都重如千斤,我牙关打战,说得缓慢之极。说到最后,心中的沉痛再也无以复加,在我体内无法控制的膨胀。瞳孔迅速的潮热着,聚起两潭起伏不定的湖水,眼看就要噙满。

在他面前流泪,会让他很愉快吧。

咬咬牙,我扭过身背对他,泪淌下的瞬间,我的胸口终于忍不住窒闷,冲起一股热流,滋润着我干涸的唇,从嘴角悠然滴下,竟比白饭有滋味许多。

我不禁苦笑出声。

小龙女动不动就呕血,杨过也是,还有一大堆小说中杜撰的人物也全都是那样。我以前还觉得滑稽,血是那么轻轻松松就能吐出来的么,上火流鼻血还差不多。直到现在,我才清楚的知道,小说家们并没有骗人,吐血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

顾岭枫,你又何必费神在我饮食中下药,我的心早已中了你的毒,不是么?可我却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不想看到你得意的表情!你自然有十足的理由得意——一个被你抛弃的女人,一个得不到你信任的女人,竟会因为你而呕血。

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我,不住的颤抖。

“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沙哑的嗓音从脑后传来。

告诉他……呵,告诉他别不理我,还是告诉他别猜忌我?这些我不都说过了么,可他几时听进去了,还问我该怎么办。真是笑话,再没有比这更让我觉得讽刺的笑话了!

但我的笑声没有发出来。刚一咧嘴,唇边再度溢出一缕灼热,覆上先前挂在颚边的艳红,终于瓜熟蒂落般滴落下来,“啪”一声,溅到他漆黑的袖子上。

声音很轻,却仿佛拨千斤的那一两似的,震的我心口剧痛。旋晕的感觉很快吞噬了我整个身躯,我眼前一恍,再也站立不稳,软软的朝地板滑去。

“颜夕!你怎么了!”顾岭枫惊叫出声。他托住我的腰背,牢牢的抱稳我,手捧起我的脸颊,拇指抚蹭着我的嘴角,抖得好厉害。这嘶哑的呼唤,这柔情的手指。我的心中一阵激荡,喉咙又翻上一浪腥甜。

一声脆响将我从昏迷的边缘拉醒回来。我缓缓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朝声源看去。绿柳正站在门内两步,稀粥染上了她的裙角,大小不一的陶瓷碎片腻糊在她的脚前。

“姑娘!少主,姑娘她……”绿柳颤巍巍的跑过来,还未站稳,顾岭枫已哑声命令道:“去请大夫!快!”

“不用……”我伸手想要阻止她,但下一秒,手已被顾岭枫握在掌心之中。他的手掌温暖湿粘——记忆中,他的手从来都是干燥的……

绿柳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

我的精神仿佛好了些,可无论怎样挣扎,也逃不出顾岭枫的怀抱。他的手臂随着我身体扭动而改变姿势,虽然没用半点力气,却依旧拥得我紧紧的。

我真懊恼自己,居然会觉得欣慰!

停下动作,我疲倦的望着他,凄然笑道:“顾庄主何必多此一举,我帮你省下毒药,你该高兴才对,找什么大夫。”

他瞳孔中满是痛苦,从怀中取了粒药丸塞进我嘴里,抿紧薄唇,也不说话。“清露丸”清涩的苦味透过口舌,漫进胸腹,让我的呼吸平顺许多,但我的大脑却为他那丝担忧的神色所萦绕,再也编不出奚落的言语。他将我抱上床榻,扶着我的肩头让我坐直,自己盘膝坐在我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掌按住我的背脊。一股热气从他的掌心渐渐吐出,流入我的体内。

谁让他运功为我疗伤的……他既然认定是我害死了万荣,为什么还要猫哭耗子,他自己不也想“还施彼身”,下毒害我么?难道他还不愿我太快虚弱下去,想看我慢慢被毒药折磨,生不如死,还是他对我真的是情深似海,明知我是杀人凶手,却仍舍不得伤害于我?

难道他方才说饭菜里动了手脚,是因为摸准了我的性子,想用激将法激我进食?可他又不是刚知道……

想不下去了。热气悠悠流进我的腹脏,按理说,我应该感觉舒畅才对。而我的头脑越发昏沉,思维越发懵懂,冷暖气流在身体里激撞乱窜,荡得我心肺都快要裂开了一样,竟隐隐比刚才更觉难受了些。

贴着我后背的手猛的一震,倏地撤离,我失了依靠,软绵绵的往后躺去,再次跌入他的怀里,喉咙一粘,竟又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这样?”顾岭枫脸色苍白、镇定全无,眼瞬中泛滥着恐慌。他抱紧我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

我这病治不好了么,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原以为看到他痛苦,我会异常欢喜,可我现在为何会如此心疼?他的担心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的失措更是前所未见,而我……

苦笑两声,我无力的垂下眼睫,幽幽叹道:“这样不好么,你不用亲手了结我,对你的兄弟也能有所交待,你不一直笃定是我杀了万荣……”

意识逐渐模糊,我的声音也越来越细。房间中仿佛进来了两三人,但我却没有心神理会,只偎着他,恍惚低语:“我没有下毒,你为什么不信我……”

远方传来一声悦耳得不够真实的嗓音,轻轻的重复道:“我信!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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