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暗涌(1 / 1)
“万大哥折煞小妹了,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我抬起他的手,惊讶的看着他。
“少主即将面对强敌,今日之事,我想暂时不和他提起,等查出幕后主使再告诉他,以免他分心。”他咬牙道,“这样……我也能将功抵过,免得他怪罪我没能好好照顾你。”
要是顾岭枫知道我遭遇危险,愤怒之余,或许真会责备万荣。都怨我,自己脑子进水不说,还连累别人为我担惊受怕。
“都怪我考虑不周,根本怨不得万大哥。”我歉疚的垂下眼帘,低声叹道,“这事我就此忘记,半句也不会向他提起。万大哥,你千万别介怀。”
万荣眼神闪烁,又感激的鞠了一躬,然后辞别我朝前厅走去。
我与绿柳等他走远,两人牵了手,边说边聊的踏阶而上。上到三楼,却发现若梅的房间房门大开,里面传出嘤嘤的啜泣之声。
对于若梅,我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之前她故意不提顾岭枫,又在我面前说起冷无霜,这种种迹象,很难让我不产生疑虑,揣测她是何意图;说不定……遇险之事便与她有关。但另一方面,我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胡乱猜忌。若梅是多么美丽无暇,无可挑剔的女子,又是我初到隆平时的大恩人,即使她有可能因顾岭枫而对我心生不快,也该不会害我才是。
屋内的哭泣声是由女子发出的,难道是若梅?我心下疑惑,站定思索了片刻,寻步走进房里。绿柳不敢擅入若梅的闺房,跟我到门口后便停住脚步。
只见若梅正坐在床榻上,斜靠着枕头,急剧喘息;秋芳跪在她的面前,肩头不住耸动。
“说,你是受何人指使的……”若梅捂着胸口,怒视着秋芳,“你好大胆子……竟想加害夕儿!”
“奴婢冤枉!奴婢不知那人是冒充的!小姐,小姐一定要相信奴婢呀……”秋芳哭喊着叩头。
若梅直起身子,猛的给了秋芳一记耳光,颤声斥道:“你这死丫头,还想骗我!你为何不陪在夕儿身边伺候着,要是她遭遇不测,我……”
秋芳委屈的抚着面颊,哭得更凶了:“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
原来为我提心吊胆的,还不止绿柳和万荣二人。若梅她……她竟也在担忧我的安危。如此焦急的神情,绝不会出现在一个有心机、想要加害于我的女人的脸上!我……
眼眶一润,我急忙上前两步,拉起秋芳。秋芳的左颊红肿了一大片,见我一愣,凄然叫道:“颜姑娘……”
我歉疚的望了她一眼,随即向若梅说道:“若梅,不关秋芳的事!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对不起,还害你为我忧心。”
若梅俏眼含泪,惊喜的看着我,就要下地。她刚站直身体,便哎哟一声,重重跌坐了回去。我快步走到床侧,扶住她的香肩,秋芳也不顾面上疼痛,将她双腿抬上床榻,哽咽道:“小姐,您的脚伤没好,身子又虚,这两天还不能下地呀……”
“夕儿,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若梅握紧我的手,眼泪漱漱的往下掉,“都是秋芳这贱丫头,她……居然敢害你,我定不饶她!”
秋芳闻言全身颤抖,双腿一软,又重新瘫跪在地上,呜呜的哭个不停,我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若梅,我这不好端端的没事儿吗?”我抹去若梅脸上的泪,劝道,“是我不叫秋芳陪着去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还生气,就气我愚笨好了。秋芳,快起来去擦药罢。”
秋芳依旧抽着鼻子,也不起身。
若梅良久之后才渐渐止住哭泣,斜眼一瞄秋芳,说道,“既然夕儿安然无恙,又替你求情,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你还不快去!”
“多谢颜姑娘……多谢小姐……”秋芳俯身拜了两拜,站起身躯,哭着走出房间。这丫头今日之苦全因我而起,我心中不禁一阵恻然。回头,我一定得向她好好道歉。
若梅牵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床边,柔声道:“夕儿,你受惊了。”
我羞愧道:“谁让我太过轻易的就相信了那人,活该自作自受。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以后我就学乖了,凡事必当先动脑筋。”
若梅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其实也怨不得夕儿,岭枫哥哥……的确会让女子恋得失去情智,夕儿你也一样呢!”
嗡的一声,脑子里有一半儿零件罢了工。
我曾勾勒过千万种向她坦白的情形,却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像现在一样主动提起。是我对顾岭枫的依恋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他对她说到我了?顾岭枫强行要带我出门的时候,她明明错愕非常,为何她现在竟表现得如此自若?
该来的总会来,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对不起,若梅……”我贪婪的接受了顾岭枫对我的感情,也自私的回应了他,但对若梅,我做不到心中无愧。
“夕儿不必惊慌,更不必道歉,”她轻声一叹,一双翦水明眸温柔抚慰着我的无措,“反正,岭枫哥哥是绝无可能喜欢上我的,我真的不介意。我现在心无他想,只盼岭枫哥哥能一心对你,你们终能长相厮守,那样,我就很开心了。只是……夕儿,你也知道,岭枫哥哥对女子从未认真过,我真担心你会和其他人一样,枉费痴情,最终也为他所伤。”
谢谢你,若梅,原来你并没有向我示威,你也并没有怨恨我爱上顾岭枫,你之前绝口不提顾岭枫,都是因为担心我,怕我受到伤害。我竟然还怀疑你,对你心存芥蒂,甚至还怀疑你雇凶杀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都怪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顾岭枫?
不对,该怪的是顾岭枫才对!他为什么偏偏来招惹我,让我这么难堪的面对若梅。
“对不起,若梅……”我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除了道歉,我说不出更多更动听的话。
若梅嫣然一笑,道:“你呀,要是还当我是好朋友,就别再说对不起啦。咱们现在,该想想怎样拴住岭枫哥哥的心才对。”
我一怔,拴住他的心?施展媚术我是不会,甜言蜜语我也不会。记得现代有句话叫“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但我一共也没下过几次厨房。看来想长久的拴住他的心,真是“前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必须得“上下而求索”了。
奇怪,顾岭枫是怎么看上我的?
“我还真没想过,”我擦干眼泪,尴尬的朝若梅笑笑,“谢谢你,若梅,谢谢你能体谅我。我这几日一直就琢磨着怎么和你说,只要你不恨我厌我,我就放心了。其余的事情,留待以后再慢慢考虑吧。”
“夕儿就是这般率直天真,才让岭枫哥哥着迷的呢。”若梅笑着放开我的手,从枕下拿出一对玉镯,套了一只在我的手上,说道,“这对镯子,是由千年寒潭中掘出的玉石打造而成,既能养颜又能舒筋活络。我俩一人一只,夕儿万勿推辞,就当,是我祝福你和岭枫哥哥的礼物罢。望夕儿永远娇艳可人,永远把岭枫哥哥的心牢牢锁住。”
这玉镯晶莹透亮,光素沁人,势必价值不菲;但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若梅真心接受了我和顾岭枫……
腕上清凉无比,我的心却温暖万分,再没了任何顾虑,只紧紧握住若梅的柔荑。
有朋如此,夫复何求?
要是我知道好朋友与自己爱上了同一个人,我也能像若梅一样洒脱镇静,并真心的祝福她么?我真的没把握……
在若梅房中与她用过午膳之后,我回屋取了夜光杯送给她,并细细的为她讲解了夜光杯的来龙去脉。若梅脚伤未愈,不能喝酒,于是我们约好等她痊愈之后,一定要找个月光柔美的夜晚共同举杯畅饮。
我如同失而复得般珍惜着与她的友情,和她畅所欲言、谈笑风生,心情酣快淋漓。一直聊到辰末,万荣亲自端了汤药看着若梅服下。我见若梅隐隐有些倦意,嘱咐她好好休息,才起身告辞回屋。
经过一夜的分析总结,我将目前的情形大致归纳为三条:一、若梅能接受我与顾岭枫的感情公开化;二、我必须进修如何抓住顾岭枫的心;三、万荣暗恋若梅。这前两条结论几乎没有损耗我多少脑细胞,不过第三条的得出,倒令我有恍然大悟之感。万荣在若梅生病时那么忧虑,在若梅受伤时那么紧张,堂堂风雅楼的大老板,年逾三十还不曾娶妻,却对若梅百般体贴照顾,连汤药都要亲自端来。这一切,不都证明他喜欢若梅么?估计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若梅心有所属,钟情之人又是他的少主,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显露自己的情感。谁料想我的洞察力如此敏锐,竟侦破了这层暧昧,暗暗偷笑中。
如今若梅对顾岭枫已不再迷惑,万荣又是个值得她托付终生的人,或者他们之间能有故事发生也说不一定。等顾岭枫回来,我非得找机会看能不能把这条红线给搭上。也是因为我心中老觉得亏欠若梅,倘若他们真有幸结为连理,我也算积了一件功德,对若梅才能真正做到安心。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厚厚的云灰压压的连成一片,布满了天空,让人分不清时辰。没过多久,斜斜密密的雨便倾盆而至,越下越大,直浇得尚未归家的行人小贩东西窜,溜溜的往屋檐下跑。雨水在青石板地上溅起处处水花,街道上也弥漫起层层水雾,蒸腾到空气里,朦朦胧胧的。
我把手伸出窗外,任凭沁凉的雨水将我的手心湿透,慢慢的沿着指缝流下。古代的雨与二十一世纪真是毫无分别,不过只是少了许多污染。
绿柳正拿着我刚为她做的羽毛笔,认真的在纸上练着字。她的运气实属不错,厨房今天中午又宰了鹅。
“姑娘,小心着凉,”绿柳转头发现我正在玩雨,赶紧将羽毛笔往砚台上一搁,拿了件长褂披在我身上。
我冲她莞尔一笑,道:“没事的,这是我在梓宸第一次碰上下雨,必须得好好看看。对了,绿柳,你听说明天‘威猛镖局’比武招亲的事情了么?”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明天的擂台比武。
绿柳笑道:“连姑娘也知道这件事情啦。不过,我听说刘家突然改变计划,决定提前到今天比武招亲,今夜便要大宴宾客,并宣布何人入赘。隆平附近的英雄豪杰,均在受邀之列,大概得有个二三百人,万爷也拿到请贴了呢!”
“奇怪,为什么要提前呢?何况今天天气又这么不好。”我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问,“难道刘总镖头迫不及待的想把女儿嫁了?”
绿柳扑哧一乐,道:“姑娘你真逗,你又不是刘老爷,你怎知他怎么想的。”
但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前天招亲的日子还没改呢,怎么忽然改到今天了,还下着大雨?顾岭枫又说城里聚集了不少习武之人,他们真是为刘家选婿而来,还是有其他目的?想不明白,或许真是我多虑了吧。
也不知顾岭枫在城外的事情办得怎样,会不会遇到危险,还是忍不住的心烦意乱。
和绿柳侃了一会儿天,我约莫若梅的午睡应已结束,便让绿柳回屋休息,自己前往探望。走到若梅的房间门口,我正要推门,却见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万荣走了出来。他目光迷乱,呼吸急促,眉宇间透着一股狼狈,和平日的冷静全然不同。
“万大哥,你……”我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见我一怔,瞬子闪过异样的神采,但最终停留为失落:“没事……我得出门一会儿,你记住,别离开风雅居。”
他刚才在若梅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如此失态?我注视着他渐渐走远,忽觉那高大的背影竟微微有些蹒跚。
“夕儿,你来啦。”若梅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应了声,进屋关门,坐在若梅床前的软椅上。
“若梅,今日感觉好些了么?”我握着她的手,关怀的问道。她气色十分不错,面颊白里透红的,尤其是那瑰色的樱桃小嘴,丰满盈润,美得让我都想贴上去一亲芳泽。
咦?她的嘴唇……难道是……
难怪万荣刚才的神色那么奇怪,真看不出来,他平常那么呆,又老实巴交的,居然会霸王硬上弓。
若梅似乎发现到我的聚焦所在,俏脸稍红,伸出葱葱玉指,掩嘴轻咳了两声,道:“有劳夕儿挂心。我好多了,明天便可下地。”
“这都多亏了万大哥悉心照料。”我帮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笑问,“若梅,你觉得万大哥人怎样?”
若梅神色一乱,轻声道:“万大哥……是个好人。”
“他不仅是好人,而且还是对你特别好的好人!女子终其一生,要有这么一个疼爱自己在乎自己的人,就不枉此生了。若梅,你说呢?”
既然亲也亲了,那牵线工程还等什么,正式启动呗!
若梅香肩微颤,垂下迷离的双眸,好半天才细声嘤道:“我……我不知道……不过,还是等你和岭枫哥哥的事,尘埃落定后再说吧。”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轮到我脸红了,我和他的事,啥时候才能称得上是尘埃落定呢?
“那个,若梅啊,你说这雨还得下到多会儿呀?今天的天气还真有些冷。对了,你这被子够暖和不?……”
转移话题是遮掩尴尬的最好途径。我东扯西扯的和若梅攀谈了起来。过了几盏茶时间,只见秋芳慌慌张张的跑进房间,向我和若梅急急一福,低头道:“小姐,风雅居来了位生客,说久仰颜姑娘才冠隆平,指名要见颜姑娘一面。他还说……还说……”
我一怔,只听若梅蹙起秀眉:“接着说。”
秋芳战战兢兢的望了我一眼,续道:“是!那位客人说,如若姑娘不允,他便把风雅居移为平地,势必要一赌姑娘姿容。”
若梅捏起秀拳,不悦道:“好大的口气!万爷呢?”
“万爷不在,所以奴婢才跑来问禀小姐。那人带了十几个手下,都拿着兵器,看样子全是练武之人,此刻正在二楼的雅间候着。”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还没怎么壮呢。晕,看来真是吓得有点儿傻,怎么说自己是……
和那些歌星影星一比,我这点儿因为诗赋出的小小名气,实在是不值一哂。就这样也能招惹到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脑中念头一闪,莫非找舒青暗杀我的主儿,也是嫉妒我所谓的“才情”?
这人如此嚣张跋扈,我去了,会不会有危险?不过,我要是不去,那风雅居岂不是因我而横遭一劫?
我自问算得上善良,有时会冲动,但却并不十分勇敢。现在我该怎么办?犹豫啊……
手被若梅握得更紧,她正关切的望着我。
“我去会会他,秋芳,替我梳妆!”若梅倏地撩开锦被,就要起身。
“不行!小姐,您的脚伤……”秋芳话音未尽,若梅便柳眉一皱,嘴边溢出一丝痛苦的低呼。我急忙扶住她的娇躯,阻止她下床。
她待我如此,我……
“他不就想见我一面吗?我去!若梅你别动!”我咬咬牙,招呼秋芳按住若梅,“料想他也不敢在风雅居太过放肆。”
“那客人倒是面相不恶,他也保证过不会伤害姑娘,只是想见见姑娘而已。”秋芳吞吞吐吐的补上一句,让我稍稍放心。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秋芳,二楼的雅间是吧?”我勉强的冲若梅笑笑,转身便要出门。若梅拉紧我的手,却不放开。
“夕儿……”
“不会有事的,若梅你放心好了,千万不能下床哦!”我拍拍她的手。
“风雅居前厅的小厮大多习武,身手颇佳……我这就唤人找万大哥回来,夕儿你千万别怕。”若梅渐渐垂下藕臂,美眸仍紧紧的看着我,充满关怀。
我点头出门,又回屋换了身轻便简洁的衣衫,方便遇险时逃命。那人想见的应当是天姿绝色,越打扮得漂亮越不安全。我摘掉耳环,解下发髻,将长发乱哄哄的绾在一起,用了一支玉簪别住。记得这簪子十分结实,我当初与“隆平二虎”纠缠时,曾不慎将它掉落,却也丝毫无损,质量好得没的说。实在不行,它也能当武器自卫。
我想了想,又拿起粉盒,在脸上厚厚的扑了几层,就快要掉面儿的那种,把嘴唇也涂得鲜红肿大。妆成之时,镜中人宛然一妓院老鸨,和美人已沾不上半点儿边了。绿柳担心我,定要陪我同去,我也并未多加阻拦。多一个可信任的人在我身边,我也能多感觉一份安全。我匆匆收拾完毕,携了绿柳跟着门口侍立的下人沿走廊转到三楼前厅,再从楼梯下到二楼。这里依旧不闻喧哗,看来离一楼大厅还相距甚远,走廊呈“之”字形,梁上悬挂着照明的彩色灯笼,十分悦目养眼。但此刻我却无丝毫赏美之心,只紧张的随着领路之人折来绕去,祈祷不会出状况。
要是现代有人慕名来见我,我会欢喜雀跃,激动不已吧……真是,时代不同,人也不同。
不多时,我们走到一间名为“听松阁”的房间,领路的小厮停下脚步,朝我鞠了一躬,说道:“西门公子只让颜姑娘一人进去。姑娘,您有事传唤一声,小的们立即赶来。”
西门?西门庆?还是F4?
不等小厮叩门,只听门后有人朗声说道:“久闻颜夕姑娘玫姿艳逸、才思泉涌,琉英是诚心想要结识姑娘,请姑娘莫要害怕。”
貌似他便是那正主儿。小厮刚才的声音十分低沉,我们的脚步也不重,他竟能闻见我们到来,武功想必不弱。
绿柳担心的拽了拽我的衣袖:“姑娘……”
“没事的,你在房门这等我,估计我一会儿就出来了。”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紧张,随即推开房门,踏步进屋。
“让西门公子久等了。”我娇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