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相（1 / 1）
矛时被陈婶叫醒，发现自己全身轻松，睡得无比畅快，顾岭枫的药也十分有效，早晨梳洗完毕，照镜子的时候，脸上看不见一点痕迹，肿痛也全然消失。实在不想再让我心爱的脸再沾满泥土，让可怜的皮肤再受伤害，自己便充当了造型师，在妆盒里取了一些深色的眼影，在脸上和手上肆意调弄，不多久便已残不忍睹，竟比昨日看起来更丑了几分。大功告成！对自己做做鬼脸，相当滴满意啊！
把妆盒放回背包，手却摸到了发软的巧克力，这几日天气炎热，再舍不得吃可就真坏掉了，多可惜啊……没辙，把从现代带来的倒数第二件食物拆包分块，仔细品尝，自然也不忘分与陈婶。至于陈叔嘛……人家只看了一眼微化的食物外型，便闭紧双唇，毅然的摇了摇头。
“这叫黑巧克力，怎么样，很香吧？”我边吃边陶醉的说。
“这个……不如昨天的东西好吃，有些苦啊，我怎么不觉得香呢……”陈婶一副吃药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味觉果然是主观的。这样也好，省下来自己多吃点，心中暗自得意。突然有人敲门，一开，却是孙思藐和他的奶奶。孙奶奶告诉我，尸人坪的病人们都恢复良好，思邈的肩膀也已无大碍，被获准离开，这是专程来向我道谢的；我客气连连，请他们一人吃了一块巧克力，更是惊喜的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变得越发的善良大方。（注意环保，要吐的同学请自行准备塑料袋。）孙奶奶的表情与陈婶无异，倒是思邈那小男孩专心的吃相，令我忍不住心怀期待。
“好吃吧？”我含笑问道。
“恩！”他坚定的答道，“颜夕给的东西，即使是毒药，也好吃。”
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呢，依旧疑惑……
孙奶奶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回头向孙思缈斥道：“你这孩子，怎么直呼恩人的名字，太没有礼貌了。”
“我喜欢颜夕，我要娶她！”孙思邈坚定的说。
孙奶奶脸含歉意，无奈的看向我。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我把男孩拉到我身边坐下，轻声说道：“昨天我不都说过了吗？不是说喜欢谁就要娶谁的。”
“你昨天说的毫无道理，我拒绝接受。给我一个不嫁我的理由。”他翻了个白眼。
怎么这么像《大话西游》……
“我对你的喜欢，是姐姐对弟弟的喜欢，而不是妻子对丈夫的喜欢，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那是因为我年岁尚小，等我长大一些了，你未尝不会像妻子喜欢丈夫一样的喜欢我。况且，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那么，等你长到和我一样大了，如果你还喜欢我，我就嫁给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叫我夕姐姐，我叫你思邈弟弟，这样可好？”
他低头思索了几秒，微微点头，看向我道：“别叫我弟弟，叫我思邈！”
“恩，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等孙奶奶和思邈出屋之后，我罪恶的吐了吐舌头，心想：小孩子就是好骗，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和我一样大了……
已到辰时，茂悦众人均领了开采工具，开始工作。俘虏们俯身在场内挖掘，采出的整石矿藏，或是直接被另外的俘虏运到化石场门口；或是被挑选分类，刻凿加工，再行运往他处，大概为冶炼锻造、修葺扩建所用。
梓宸守兵全然不似陈叔之前所说的那样残暴不堪，只是在场内来回踱步，监视众人；偶尔会有一两个士兵督促做工速度，并不恶语相向，更不见拳打脚踢。俘虏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惶然之色，显是心怀不安，揣测着梓宸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为何对他们突然间好了这么许多。
化石场中部有一个四面开放的木棚，小胡子参领搬了把椅子，在阴凉里眯着眼坐着。却不见萧把总。
我跟着陈婶，和另外几个女子一起，将一些稍小却形状规则的石块堆上拉车，装满之后，把拉车的绳索套在前来的俘虏背上，由他们运走。所谓的拉车，其实只是一块简易的木板，周围装钉了二尺左右的围栏，防止物品滑落，并没有轮子。看着拖拉之人汗水淋漓，我心中恻然，手下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守兵下刻便回复酷戾之态，到时候鞭子一来，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住。陈婶和其余人感激我救治了尸人场的病患，对我百般照顾，尽让我搬运些份量较轻，容易拿取的石头。我推辞不得，又不想太过执拗，倒也不算太累；即使这样，两个时辰下来，全身也已酸疼难耐。后悔自己以前懒惰成性，少有锻炼，要么也不至于这么不济。
等到午饭时间，我的肚子早就不耐烦的咕咕叫了许久，赶忙拿了碗盆，找了个人少的队伍，在队末等候。
“是颜夕姑娘吧，来来来，您到我前面来。”
不记得去尸人场的女子中有她啊，难道大家都知道我的英勇事迹了……
“不用了，大婶，我排着就好了。”赶忙推辞。
“那怎么行啊，您救了我们那么多同伴，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也无力报答。您快别客气了……”
前面几位男女闻声回过头来，看到我，也十分恭敬，也都嚷嚷着，加入了让位大队。几番推辞，然而盛情难却，终于被簇拥到放饭的士兵面前。这士兵早就满脸惊奇，给我盛好了饭，双眼直直的打量着我，半天也不转开。我心里有些发毛，惟恐多生事端，只低眉垂眼的，不去招惹他。拿过食物，对众人感激的笑笑，转身离列，眼尾余光却看到小胡子参领在椅上坐直了上身，正往我的方向看来，身边弯腰贴身站了一个士兵，正对他说着什么。我不敢多看，往住处疾步而去。走出五十步上下，刚稍觉安心，立刻被一个守兵喝住。
“颜姑娘慢走！参领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竟然是那个盛酒的士兵！他看了我的脸颊片刻，目光便落在我捧着食物的双手之上，动也不动，明显察觉到我双手的黑色与昨日迥然不同。看来羊癜风这个借口，如今是不能再用了。
正在盘算如何应对，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几位茂悦俘虏。大伙儿将我拦在身后，愤然的看着那个士兵。一个身材魁梧的茂悦人厉声问道：“不知参领大人找颜姑娘所谓何事？”
士兵眼里怒气一闪，随即消逝的不着痕迹，笑着打了个哈哈，答道：“众位不必惊慌，参领大人只是仰慕颜姑娘的医术，想和颜姑娘聊聊而已，绝无伤害之意。”
他语气一转，继续说道：“难道众位想公然拒命，反抗参领大人不成？”
俘虏们身体一僵，一时间竟没有人接上话来。我轻轻叹了口气，向众人微微行礼，笑道：“多谢各位大叔大婶，我相信，参领大人绝不会为难我这个小女子的。请各位安心，我去去就回。”
不再看他们担心的眼神，将碗盆交给一位大娘，举步走到士兵身边。他又盯了我一眼，身体一让，抬起右臂，说道：“颜姑娘请！”
众人面色犹豫，却不敢阻止，只是担心的看着我。我朝他们再一欠身，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小胡子悠闲的坐在椅上，捋着胡子，半眯着眼睛看着我走近。我在他身前五步左右停住脚步，低头一福，说道：“颜夕参见参领大人，不知大人命小女子前来，有何吩咐。”
小胡子盯着我看了半晌，面上有些不以为然，嗯了一声，说道：“小将听闻颜姑娘仙术了得，在尸人场显露奇才，救死扶伤，此品此性，令人叹服。想不到化石场内竟有颜姑娘这等女子，小将身为化石场守官，今日方知姑娘在此，实在是心有愧疚。”
我冷汗直冒，小胡子给我戴了这顶高帽子，意欲何为？但语气中，却不敢显露丝毫痕迹，恭敬的答道：“大人谬赞了，小女子哪有什么仙术，更从未修习过医药石之道，不过是碰巧罢了。”
“姑娘过谦了。”小胡子讪笑道，招了招手，身后一个守兵赶忙端着盆水，走到他身边，供他洗手。小胡子手刚伸入盆中，猛的皱了眉头，大声呵斥道：“混蛋！不知道本大人不喜欢用凉水净手吗！”
接着手一挥，连盆带水的，照着我脸就飞了过来。
我一惊，急忙闪开身体，躲过面盆，却未能躲过扑面而来的冷水，从头到脚，浑然透湿。真是福不双行，祸不单降。
小胡子站起身子，向那士兵怒喝道：“臭小子，怎么对颜姑娘如此无礼！还不去帮姑娘擦净衣裳！”
那士兵唯唯诺诺的走向我，扯着袖子就要往我衣裙上抹，我连忙侧了一步，说道：“不劳兵爷动手，大人也不必介怀，没关系的。”
一滴水顺着头巾从额上流下，我眼里一酸，急忙抬手抹拭。再睁开眼，小胡子正充满兴趣的看着我，眼里尽是猥琐之态。慌乱间瞥到自己刚才擦眼的衣袖，上面毅然多了一团青黑之色。我的眼影……怎么不是防水的吗？难道泡完之后就变质了？
霎时之间，我耳鸣眼花，六神无主。
小胡子欺身靠近，奸笑扯得脸上的横肉抖动不已，嘴里轻浮的说道：“果然如此。不知道把黑尘洗净了，会是怎样的容貌？啧啧。”
他嘴里说着，伸手就要往我的脸颊摸来。我惊慌失措，颤颤的往后退了几步，跟着便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转头一看：萧把总阴沉着脸，目光凛冽的注视着小胡子。
小胡子一呆，随即收回轻薄的手，讪讪笑道：“萧把总，怎么，见了本大人连礼也不行一个，已经不把本大人放在眼里了吗？”
萧把总把我揽到身后，双手抱拳，说道：“参领大人多心了。大人连圣上也没放在眼里，属下又怎敢惹恼大人您呢？”
小胡子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仰着脑袋，沉浸在虚荣之中，突然仿佛反应过来的样子，瞪圆了双目，惊恐的看着萧把总，结结巴巴的说道：“大胆萧易骋！你……你……胡说些什么！”
小胡子稍顺神态，继续说道：“下官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你口出狂言，诬赖下官，到底是受了何人指示，居心何在？”
萧易骋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小胡子正要发作，只听身后响起了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朗声笑道：“贾参领的忠心，圣上自然是知道的。”
小胡子一愣，接着双膝一软，趴跪在地，向来人叩头，嘴里喊道：“卑职叩见董大人！”
来人正是梓宸大将董方。他年过半百，脸颊黑瘦，须发白多黑少，却是目光炯炯，步履稳健，丝毫不呈苍老之态。他身后跟着十几名提刀侍卫，均身型壮硕，估计都是些拳脚好手。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名身披银色斗篷的神秘男子，斗篷比我的头巾还低了几分，把他的头脸，全部笼在阴影之下，外人只能略见他的嘴唇和下巴。奇怪，他的嘴唇和下巴，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李韫……
我心头一窒，强忍住走上前去，掀开他斗篷的冲动。
是他吗？不可能的……
紧要关头，怎么还这样胡思乱想？我暗笑自己的愚昧，稳住心神，收回在他身上探索的眼光。
董方扶起小胡子，帮他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小胡子受宠若惊，嘴里喃喃道：这怎么使得。差点又跪了下去。
董方笑着说道：“这些天，真是辛苦贾参领了。”
小胡子连忙躬身作揖，说道：“董大人折煞卑职了，为皇上效命，卑职自当竭尽全力，岂敢说辛苦二字。请董大人奏请皇上放心，卑职一定谨遵圣命，尽忠职守，以报答皇上和董大人对卑职的知遇之恩。”
董方朝小胡子点了点头，环顾四周，问道：“俘虏们可有异相？”
小胡子恭敬的答道：“化石场一直安然无事，卑职也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董方继续说道：“这样最好。相信俘虏们也不会心存他想。我梓宸对他们善待有加，不仅三餐具全，连衣物也都给他们购置齐备，倒比乡下有些贫苦百姓要好了许多。”
小胡子身体一僵，随即点头称是。
一日三餐？不一直是两餐吗，之前的餐饭也不过是些残汤冷羹；况且床褥也是昨日新发的，衣衫更是无稽之谈，何来“齐备”一说！昨日之前，守兵还对茂悦俘虏惨不堪言，每日都有人伤痛致死，随时可能丧命的生活难道就比百姓好了？还“善待“呢！梓宸的官爷们，都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服了。我心中暗自骂着脏话。
董方转过头看着小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看守化石场可不是件肥差，不过贾参领还真有法子，居然想到苛扣给俘虏的财物这样妙绝的点子，的确让本官由衷敬佩！”
呃……
小胡子面色煞白，颤抖着跪下，狡辩道：“请大人明鉴！卑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啊！”
董方哼了一声，抱拳对萧易骋说道：“麻烦萧大人了。”
我无限惊讶的看着萧易骋，只见他面色肃然，冲董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朝廷共下发银两四千两，粮食三万石，贾奉民只拨了六百两银子和五千石粮食，为俘虏所用，其余的尽数中饱私囊。俘虏们生活困苦，动不动就身受鞭挞，伤病也得不到及时救治，两千人中，已有近二百名俘虏毙命。要不是……有位俘虏学究医理，恐怕会有更多人死亡。”
穿斗篷的神秘人握紧了拳头，重重哼了一声，愤怒之态显而易见。董方神色稍缓的瞅了我一眼，继续盯着趴在地上的小胡子。
小胡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看着董方和萧易骋，眼神中既是惊讶又是恐惧，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董将军。”神秘人低声唤道。
我浑身仿似电击，心中茫然一片。再也看不见周围是什么状况，听不清周围有什么声音。“董将军”这三个字，叠合着从前的许多甜言蜜语、关切宠爱，拥挤在一起，无边无际的淹没着我，在我脑海里重放。
这个嗓音……
李韫……李韫，是你对吗？你担心我，所以特意从现代穿越到这里来找我了？
你……为何故意遮住颜面，不与我相认？你是不是气我对你的不冷不热，是不是决定不爱我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是我不懂得珍惜……我再也不会那样了，我一定会学习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我一定会学着爱你……
李韫，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孤单的要命，我做梦都想回去。你怎能忍心拒我千里？你不是一直都那么爱我、那么心疼我的吗？我现在无助得要命，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
李韫……
会是你么？会是你么……
身体，有如施咒一般，浑浑噩噩地朝他走去，手就要搭上他耳边的斗篷……
“颜夕！你在做什么！”
萧易骋的声音让我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几乎已贴上神秘人的胸膛，小臂也被他握住，停在半空中。
贾奉民早已不知去向，应该已经被拖走了。
“不妨事。”神秘人柔声说道。
我浑身再震，定定的看着他，失魂的说道：“让我……再看看你，好吗？”
他没有说话。我举起另一只手，缓缓的扯动他头上的斗篷。
“公子！不可……”董方焦急的抬臂想要制止，随即又放低了回去，竟终究没有阻挠我手上的动作。
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我知道，你仍旧在我的身边……
斗篷从他的脑后滑落，松松的垂在他的肩际，而他，正定定的看着我，手里依旧握着我的小臂。
一样的唇，一样的声音，一样温柔而清澈的眼睛，却……只仅此而已。他不是我的李韫，不是爱我宠我的守护神。我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眼泪竟再也忍不住了，决堤般涌了出来。
宁愿，未曾去掀开他的斗篷，幻想他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请公子开恩！”萧易骋单膝跪地，诚恳的说道，“她……她便是在尸人场救了许多性命的女子，一时间迷了心志，冲撞于您，求公子念在她心地善良的份上，原谅她的无心之失。”
神秘人向萧易骋微微一笑，示意他起身。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的锦帕，递了给我，温柔的说道：“快擦擦眼泪吧，脸哭得更花了。”
自然而然的接过手帕，我猛的惊觉——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哪里是尽情宣泄的时间和场所？真是糊涂透顶了。急忙将手帕捧在手心，举给神秘人，俯首哽咽道：“对不起，我……小女子误把公子当作昔日旧识，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请公子原谅……”
抬眼望他，只见他清澈的眸子正温柔的看着我。我心中一荡，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李韫的身影。
“颜姑娘……把我当成谁了呢？”
“我……”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忽闻一声惊叫，从董方的侍卫中响起。
“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