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艾(1 / 1)
艾草!
刚才来的路上不是有许多艾草吗?我怎么没想到呢!
“夕儿,别自责了,你毕竟不是大夫。”
陈婶应该知道了刚才的事情,轻声的安慰我,面色温和。杏儿应该不在棚内,想必已然安全。她抱着褥垫和被子,碰了碰我的手,往木棚靠里处走去。
“等等!别换!”
我大声喊道。
大家倏地停下了手,惊讶的望着我。
谢天谢地!还来得及,被褥都还没被污染。
“请相信我,等等再换!陈婶,麻烦您跟我来。”
陈婶的眼睛一亮,应了一声,跟来我的身边。
我和她跑进隔壁的木棚,巡视了一圈病患,果然也尽是伤口感染问题。这里的女人相必也对我刚才救人的事迹有所耳闻,一听我制止她们更换床铺,都齐齐住手,等待我下一步的指令。
没问题的!加油!我鼓励自己。
艾水一定有用的!
记得童年时候,妈妈让我用艾水洗澡时就告诉过我,艾草可以去痱止痒,消肿止痛;还能祛毒凝血,防止伤口发炎。大二的时候我也曾尝试过风靡全国的“药草浴”,用的也是艾草。虽然这里伤患人数众多,条件有限,不能让他们泡药草浴,但至少可以煮些艾水给他们擦拭身体,防止伤口恶化。
肯定没错!
我让女人们将被褥放在棚外干净的空地上,又在每个木棚留下十人照顾病患。带着剩余的二十多人,走出棚外,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萧把总疑惑万分的俊脸。
他询问的眼神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却不看其他女子。难道我就这么明显的像聚众闹事的头儿?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诧异道。
“萧大人。”我向他作了个万福。哎,实在不愿意,但事情紧急,不得不低头。
“小女子恳求大人,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小女子有方法,能减轻病患的痛苦。”我低着头,神情恳切。
“哦?是吗?”萧把总挑了挑眉毛,不信的语气,“年轻姑娘家,可不能妄自托大!”
“记得大人在来时说过,会尽力帮助我们。”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大人英明神武,定不会在我们女人面前食言的。”
“那个……自然不会。”他打了个哈哈,依旧是将信将疑,“说吧,你要我如何帮你?”
五十多位病人,需要多少东西……
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
“请大人准备三口直径一米大小的大锅,盛满清水。呃,大概是这么大。”看到他听到“直径”迷惑的眼神,我伸出双手,竖着划了一个圆圈。
“恩……还有呢?”
“还要恳请大人提供一些柴火,十把采石工具,一些干净的布匹,并恩准我们在附近拣拾一些杂草。”
“这个也没问题,还有吗?”
“没了。”
“没了?”他笑意更浓。
懒得搭理他,我在心里对他翻了无数个白眼儿,表面上却低眉顺眼的,又是一个万福。
“好,依姑娘所言,下官这就去准备。”他往士兵处走去。
时间宝贵。
我让陈婶带着十人在地上挖三个两尺方圆,一米见深的土坑,并嘱咐他们在坑的一侧留出空隙,方便往里掷柴火。自己先行挖了些艾草,作为样本分于众人,再让她们分头去采集。她们不识这植物的功效,然而却坚信我的决定,弯着腰,采集得分外认真。
半个时辰左右,艾草以及萧把总准备的事物一一具备。众人协力将大锅搬到临时灶上,将艾草投入,从灶底缝隙处开始生火添柴。很快,艾水特殊的香味儿便传了出来,让人闻了阵阵舒坦。
萧把总捡起一枝掉在地上的艾草,细细的看了看,说道:“真想不到,这漫山遍野的杂草煮起来还有这等香味。”
“这叫艾草!”我扇着火,擦着汗,冲他友善地笑笑,“艾草在我的家乡被称为‘医草’,虽不能包治百病,却也妙用无穷。”
他把手里的艾草抛进锅里,定睛看向我,没有答话。
坏了,居然忘记了他的身份!赶紧低头,假装看着锅底的火苗。锅底边缘有不少木柴灰烬,我“一不留神”,双手和脸上便沾上更多黑灰。
哎,这个心虚啊……
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干净时候的模样了,也不知道皮肤是不是已经被污垢腐蚀了。
头疼中。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锅里的清水已经名副其实的变为了“青水”,艾草也早被煮溶。萧把总贡献出他的配刀,裁出上百块小布料,充做毛巾。我首当其冲,盛出一盆艾水,走进第一个草棚,为众人示范。刚才那位老妇赶忙从孙儿席边站起来,眼里尽是感激,男孩也用他无碍的右肩撑起一点身体,估计拉扯到了伤口,面色又是一苦。
我连忙把他按躺回去,刚想去拧干布料,却发现自己满手乌黑……
哎,真是作茧自缚。
急步走出木棚,用剩余的清水洗净双手,另取一盆艾水,小心翼翼的帮男孩擦拭伤口,男孩小脸微红,再不复刚才痛苦的表情。待到伤口干净之后,我换了干净的水和布料,从头到脚,细致的擦拭他的全身。一切就绪,我抱起男孩,将他轻放在旁边干净的背盖之上。
还挺沉。
男孩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显是极其不好意思。
这孩子,才多大啊,我微笑着拍拍他的头。他不乐意的别过脸去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家调皮的小狗——
哎……别拿小狗比人好不好,虽然是褒义的……
我站直身体,向大家详细说明擦拭程序,并着重强调在清洁伤口和完好肌肤时,必须换水换布,更不要污染锅里的艾水。女人们一一明了,纷纷开始行动。守兵大爷自不愿淌这趟浑水,避犹不及,只远远呆在棚外。
我在两个木棚间穿梭往返,却只帮病人擦拭伤口。一来病人多是成年男子,虽说是治病救人吧,我一个姑娘家,在男人身体上摸来摸去也不太方便,二来嘛,估计人家老婆啊娘啊女儿啊也不太乐意我随便吃他们亲人的豆腐,姑娘我也不大愿意去吃。即使这样,我也已经被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淋漓。
自我安慰——权当做了一次免费的桑拿浴。
越来越多的病人擦净了身体,换上了干净床褥和被盖;负责照顾他们的女子,也笑得愈发灿烂。我看在眼里,从未感受过的愉悦丝丝涌上心头。咱也学习了一次雷锋叔叔,助人为乐呢。
可以休息一下了吧。
“喂……”
恩?
“喂……姑娘!”
是在叫我吗?仔细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男孩。我忍着疲倦,微笑着走到他的身边,抓起他的手,温柔的问道:“小弟弟,怎么了?”
男孩看着我的眼睛,半天没说话,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真可爱啊!我摸摸他的头:“我叫颜夕。”
他拨开我摸他头的手,皱了皱眉:“我不是小弟弟,我叫孙思藐,已年满十四了。”
啊??居然和药王同名,我汗……难怪不让人摸头呢。
“好!”我笑着眯起眼睛,看着他,“思藐同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晕!怎么说同志了……思藐先生?同学?Sir?
居然把自己给逗笑了。
他愣了愣,不去考虑我的奇怪称呼,也不管我的表情变化,正色道:“颜夕,你嫁给我,今后换我照顾你,可好?”
啊?我呆坐在他的身边,这也太早熟了吧,才十四岁呢……
费劲……
“你……喜欢我?”哎,居然问一个小孩这样的问题,真丢脸——幸好脸也不怎么像是自己的。
“是!”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上套了,哈哈。
“你喜欢你的奶奶吗?”有点罪恶感。
他犹豫了一下,答道:“是……可是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咯,不是你喜欢谁就一定要娶谁当老婆的。”我尝试用歪理说服他,自己都觉得滑稽,“比如你不能娶奶奶做老婆一样。”
旁边的老妇人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慈祥的看着她的孙子和我。
“你……”他语结,“这……这不一样的!”
“一样一样的!”
胡诌呗……
“颜姑娘,那边木棚里有人叫你去一下。”
谁啊,这么及时的给我解围。我向来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却看见萧把总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后。呃,坏了,怎么能感激他这个势力小人。不过这次他也算是出力不少,算了,别吝惜笑容了,给他来一个。
随他走出棚外,他突然一停,我来不及思索,直直撞在上了他的后背。
“你干嘛啊!”我忿忿的揉揉额头。这肌肉,也太结实了点吧。
“那边的病患也都安置妥当了,并没人叫你。”他没有转身。
这个萧把总,看不出来,还挺有同情心的,可惜生就了这皮囊,却是谳媚的小跟班。
“哦……谢谢哦。”基本礼貌还是要有的。
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
我的心轻颤了一下,却对上了他的眼神,不甘示弱。
要恐吓我?哼哼,小女子平生最不怕恐吓了……是吗?心里发虚……
他嘴角微微的往上一扬,挪开目光:“你的手,很美。”
那是!我的手指纤长,皮肤白嫩,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好看的。不过听到夸奖还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多有眼光的人啊,用不用再说声谢谢?
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双手……我突然天旋地转!
我……我……我忘记自己净手了!
冷静!
我可以说自己有羊癫风,就如同上次陈叔那样。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停在我的脸上:“不过你的脸,需要补补灰了。
我胸口一阵翻动,眼前一黑,仰后便倒。
好累,真的需要休息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我的腰,把我搂在怀中,声音有焦急。
“颜姑娘?”
听得见声音……原来自己还没有彻底晕过去,哎……
应该装晕吗?
也许……他会直接把我丢进饥渴的士兵堆中;他更有可能会把我捆起来,卖到妓院去!天哪,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可还是……
身边有更多的脚步声传来,周围应该站了不少人了。
“恩人!”
“姑娘!”
“夕儿?大人,她……她怎么了?”陈婶的声音。
此时不睁眼,再待何时?即使这些女子对萧把总难以构成威胁,可舆论他还是要顾及的吧……哎,又不是二十一世纪,谁还在乎舆论压力啊。更何况,我已经露馅儿了。
他的气息轻轻拂在我的脸上。很干净的男人味道。让我想起来——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个男人,离我这么近,只是,我却不懂得珍惜。
或者,我当初真应该更努力地学着爱他吧……
李韫……
心口闷着疼,眼皮却越来越重……
颜夕!你在干什么啊!赶紧的,再不睁眼就要被打包卖掉了!
微启双目,眼前居然有四只瞳孔,都狠狠的锁定着我。使劲眨啊眨,哦,原来是重影了……
这脸,帅是挺帅,面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把总依旧沉着他的脸,见我清醒了也不放手。完了,我的清白之躯就要葬身于青楼了。
“求你,不要把我卖去妓院。”我哭丧着声音,音量仅能令他听到,“要是那样,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他没有说话,面色更加不善,手的力道也倏地重了些许。只一刹那,便又轻了。
扶住陈婶伸来的手,居然轻易地挣脱了他。
陈婶爱怜的摸了摸我的额头,关切的问道:“夕儿,怎样了?”
“姑娘还好吧……”
“恩人赶紧休息休息……”
“姑娘醒了!我说嘛,吉人自有天相……”
“姑娘可别累病了……”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着关怀我的声音。
在二十一世纪也帮过人,但却没未这样真实的感觉到温暖。看来是帮助的人数不够……呼吁!大家以后一定要乐于助人啊!
撑过陈婶紧握我的手,我努力站直了身躯,不去看萧把总这个罪魁祸首,感动地朝大家微笑:“我没事的,害大家替我伤神,实在对不起……”
“夕儿,你的脸色这么苍白,真的没事了?”陈婶换了支撑我的手,担忧的握住我的肩膀。
“真的没事,陈婶,您别担心……”头有些晕,想吐。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双腿一软,又听到那声焦急的呼唤。
接下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