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1 / 1)
收购长岭煤矿的事情有了眉目,美绮在电话里证实了蔡纯湘的资金是由日本大野公司转入其名下的,实质上就是由蔡纯湘作为代理人,出面替大野公司收购长岭煤矿。
“这两个现世宝,一个脑子充血,一个满脑子糨糊!”毅卿放下电话,愤愤的骂,述卿今年十八,士卿二十一,按说都不是小孩子了,办事却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一个是读了几年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另一个是整天就知道窝里反以至于被人拎了后脖领子给卖了还乐的屁颠屁颠。毅卿想了想,给驻守奉天的自己的得力干将秦大成去了个电话,让他集合好两个营的人马,准备直奔长岭煤矿。
“司令,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长岭煤矿闹事?我掀了他的老窝!”秦大成一见毅卿就激动的说,身后两个营的士兵整整齐齐的列成方队,正等着司令带他们去平息事端。
秦大成略一激动就脸红脖子粗的,毅卿见他这副样子忍了笑道,“一会儿到了长岭煤矿,让你的人把矿场包围起来贴上封条,从今天起,长岭煤矿关闭了。”
“贴封条?为……为什么?”秦大成惊的直眨眼,一不小心就结巴了。
“你只管照做就是了。”毅卿看到不远处的吉普车,拍拍秦大成的肩,“你来开车,现在就出发!”
蔡纯湘听到长岭煤矿被查封的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听手下人说是小常司令亲自带着人来查封的,一跺脚就找上门来了。
“毅卿,这是怎么了这是?”蔡纯湘一进门就问,陪着笑的脸掩饰不住的焦急,“伯伯如果有哪里得罪你了,你说一声,伯伯上门去给你赔罪就是了。”
毅卿像父亲一样把两条腿搁在桌子上,两只手指夹着日本内务府送的哈瓦那雪茄,他突然发现这样的姿势有点傲慢又有点居高临下,用来对付不喜欢的人再好不过了。
蔡纯湘这会儿显然没有心情理会毅卿的姿势,凑近来讨好的笑道,“这前几天刚从你四弟手上接过来的,一转眼就给查封了,是不是也得给伯伯个理由啊?”
毅卿的两条腿在蔡纯湘面前划了道迅疾的弧线,军靴重重的砸在地上,身子一挺坐直了道,“查封的时候不是说的很清楚吗?长岭煤矿的设备老化,再继续运行下去会有危险,我是为了矿工的生命安全着想,也是为了蔡伯伯你的声誉着想。”心里却暗笑,你这个老狐狸还有声誉可言么?
蔡纯湘着急的辩解,“以前你四弟管的时候也没听说设备需要检修啊,我这才接过来,怎么就老化的不能开工了?”
“蔡伯伯,实在不好意思。”毅卿故意抱歉的说,“就是因为四弟他平时疏于维护,以至于设备老化严重都没发现。您当初买进的时候不该这么疏忽,不能因为是自家人就不留心眼儿了呀。”见蔡纯湘面露不快,毅卿又说,“不如我给伯伯个面子,我让东北商社按原价把长岭煤矿买回来,待整治完毕再重新出售可好?”
蔡纯湘满肚子的不满,又不敢流露出来,听毅卿这么说俨然是要他把到手的煤矿交回去,赶紧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自然不妥,还是蔡某出钱整治吧,怎么能劳动帅府帮我收拾烂摊子呢!”
毅卿微微点头,冷哼一声,“那就随蔡伯伯的意吧,只不过这旧煤矿可不好整治,光一个矿道老化,返工上十遍八遍都是家常便饭,到时候万一屡次通不过检查,伯伯可千万不要以为是我故意与您作对才好。”蔡纯湘听到这里,脸色开始微变。
毅卿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不过我相信蔡伯伯的为人,不把煤矿整治的万无一失是不会放弃的,就算关张个三年五载,这点儿损失和地底下能挖三五十年的煤炭相比又算的了什么?据说日本人把从中国买去的煤炭倒入海港中储存起来备用,蔡伯伯这么一个长岭煤矿,他们得装多少船填多少港口才能运完呢!依我看,就冲这个行情,花再大的价钱也值。”
蔡纯湘听出毅卿话里有话,只得点头称是,又闲扯了一会,就怏怏的告辞了。
蔡纯湘刚走,福元冒就来了。前后脚像是约好了似的。
福元冒进门就格外严肃的一鞠躬,“常将军!你好!”不算蹩脚的中文带着日本腔,蹦豆子似的生硬。
毅卿笑着站起来,看着福元冒表情古板的大胖脸上那一撮儿黑黢黢的小胡子,活像大白面饼上落了一粒老鼠屎般滑稽,边想着这位日本公使在中国呆了十多年,怎么越来越像只米仓里的肥耗子,边彬彬有礼的伸出手去,“公使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刚握完手,福元冒就迫不及待的兴师问罪,“常将军,你为什么派人查封了长岭煤矿?”
毅卿一听这语气,立即拉下了脸,没见过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他顿时替米仓里的老鼠抱屈,居然被自己和眼前这么个玩意儿联想到一块儿。他不自觉的又把腿放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道,“好象长岭煤矿的事情不归公使先生管吧。”
福元冒不比蔡纯湘,一见毅卿这副样子,明显觉得受到了侮辱,不满的抗议道,“常将军!你这是什么态度!本人可是代表大日本帝国的天皇陛下在和你对话!”
天皇陛下?毅卿在心里冷笑,你们那位大正天皇的尊容我可见识过,比你好不到哪里去,难不成是生在那弹丸海岛,人也长的抽抽了?他一挺身站起来,走到福元冒面前,视线落到对方的头顶上,“公使先生,我很遗憾您在中国这么久,居然还没弄清楚什么是您该过问的,什么是您不该过问的。长岭煤矿是东北内政,与贵国无关,您连一个字都不应该问。”
福元冒显然对双方身高落差造成的这种居高临下很不满,使劲仰起头,“常将军,长岭煤矿是我们日本的长野公司同蔡氏共同收购的,我作为公使有责任保护日本商民的利益。请你立即撤兵,恢复煤矿的运营!”
“公使先生,这我可就不知情了。连我四弟的岳父蔡纯湘这么亲近的自家人都没和我提起过呀!”毅卿无辜的手一摊,“贵国的长野公司要收购长岭煤矿,为何不摆在明面上说呢?非要弄出这么些弯弯绕,要是让别人误以为是商业欺诈,那对贵国商民的声誉可不大好啊!”
“如果直接以日本公司的名义收购,恐怕你们会有难处。所以我们特意请蔡老板出面,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为了大帅在东北的良好声誉着想。”福元冒说的振振有辞,“我们之间的合作向来很融洽,东北的大豆,煤炭,烟土我们都是最大的买家,相信常将军也不希望失去大日本帝国的支持吧。”
毅卿心想自己今儿个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这狗屁不通的道理,福元冒居然有本事说的义正词严。“公使先生,可惜你这些话说晚了一步。”他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长岭煤矿设备老化停工检修的事已经发了通告了,如果就这么糊弄糊弄继续开工,难免交代不过去。不如暂时先检修着,等我父帅回来,看看他的意思再行定夺不迟。毕竟,东北的事情还是他说了算,只要他点头,其他人自然不敢挡了日本商民的财路。”
毅卿仔细观察福元冒的表情,他搬出父亲这块挡箭牌并不是权宜之计,如若父亲同意日本人收购煤矿,那长野公司也不会煞费苦心的绕这么大个弯子,想必是早在父亲这里碰过一鼻子灰,才想到扯上蔡纯湘这块招牌,借父亲在北平忙着谈判的机会哄着满脑子糨糊的四弟把生意给做了,来个先斩后奏。谁料他小常司令半途回了奉天,这如意算盘就砸在了他这个程咬金手里。
福元冒憋着一肚子的恼火发不出来,青着脸道,“常将军,如果你们长岭不开工的话,我们的煤炭生意可就没得做了。我知道东北军正在扩充军备,急需用钱,经济上的损失你们可要算清楚!”
“公使先生,我们只是等我父帅回来定夺而已,没说永远不开工啊!”毅卿暗笑这个福元冒真是拎不清,煤炭这种东西难道还怕烂在手里不成?又道,“如果您要这么做,那我们就只能认倒霉了。大不了就埋在地底下,给子孙后代用,说起来,这倒比贵国政府千辛万苦运回去填在港口里要省事多了!”
福元冒终于恼了,手指戳着毅卿的鼻子,“常毅卿,你父亲都没这么和我说过话!”
毅卿心想,是啊,父亲才没这么好脾气和你耍嘴,估计早就吵起来了。看来这个福元冒真是健忘,以前和父亲那么多次吹胡子瞪眼不欢而散的经历都扔到脑后了。他也懒得争辩,只玩世不恭的高声道,“公使先生,没别的事就不送了!您走好!”
福元冒火冒三丈的摔门而去,毅卿想起刚才“米仓老鼠”那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趴在桌子上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