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第五十章整 夜雨初霁（1）（1 / 1）
翠红楼的屋子里，穆临风仔细地为姬千雪擦拭湿漉漉的长发，千雪自己用毛巾擦着湿衣服，还是忍不住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阿风停下手中的动作，满是责备地看着千雪，她不甘示弱地用同样得到眼神回视他，也是责备。
“你……”穆临风刚想要斥责她逞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千雪料到，于是先一步开口：“你知道错了么？！”
“……”
“居然编了那么多七七八八的破借口，先是搂着含香回东巫，然后跑到翠红楼来喝花酒听小曲，还口不择言地说什么不是非我不可、承诺当不得真……竟是要一门心思把我推开，哼，臭巫司你能耐了是吧？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我告诉你，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我只知道你这个猪脑子不会对不起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但是你的方法真的是笨到死！”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姬千雪呼呼地吐了几口气，还不解恨，继续嘟囔：“你还真当你自己是救世佛祖了么？别说你身体里只是个什么海沉木，就算你是东灵珠我也不稀罕！”
穆临风反常地没有接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微微笑，极其罕见地充当着千雪的听众。
阿风不还口，千雪就教训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你就不应该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当年阿妈都为了保全你不肯动海沉木的主意，更何况是我呢？你对阿妈来说是个无辜的孩子，但对我来说更是……”
她脸上一红，突然间咽回了后面的话。
阿风倒觉得有趣，凑近些：“嗯，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千雪狠推了阿风一把：“你别打岔！我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牺牲你的，大不了不依靠东灵珠，我用自己的力量一样能够办得到！”
穆临风蓦地收回笑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皱着眉头：“当时你的母亲也是这般说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千雪，我不可能看着你重蹈她的覆辙，所以我宁愿……”
千雪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堵住后面的话：“你认为你有个闪失我还能安心当我的神女？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千雪，我当然知道！当我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有多么煎熬，可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你的性命，只要你活着，那比什么都重要。”
“不对，不对的阿风，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一起。一起好好活着，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许放弃，你还说我要娶我的，我们有过约定的！”
穆临风哽咽无言。他只是紧紧握着千雪的手，或许，这一回真的是他错了。
“千雪，当时你在雨中说我嫌你脏……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无论你是神还是鬼，在我心中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又怎么会嫌弃你？”
千雪极认真听他说话，这的确是她心里一直以来最大的顾虑，日日夜夜在心里交杂不得安生。
“你当我这个巫司是傻子么？你以为见你恢复神鬼之身时我没有料到如今的事情？正邪本来处事的方式便不同，面对邪道你该向寒江请教才是，你并没有做错。再说，我知道无论你做过什么都是为了整个东陵的未来。你既然那么相信我，我又怎么会不相信呢？”
千雪紧紧抓着阿风的手，眼睛里早已溢满了感动的泪水。嘴里却喃喃的尽是责怪：“你……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担心了那么久……你还骗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嫌弃我……”
姬千雪流泪笑着将湿淋淋的脑袋扎进穆临风怀里，又调皮地蹭了他一身水珠子。
责怪归责怪，她又怎能不明白阿风对她的一片情深似海？为了她的使命，他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了让她无愧，不惜受着这样的委屈让她误会。
当时谭老爷一定早就料到阿风知晓真相后会做出这般选择，才千方百计阻止她与他在一起，说她会连累阿风－－原来是这个意思。
蓝冰芷在最后的书信中特命穆家世子协助重获东灵珠，其实是为千雪留足了线索与退路－－原来是这样的用意。
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局。宿命相连的他们会相爱，会因相爱做出与宿命相抗的抉择。
穆辰海。穆辰思。穆辰延。穆辰澈。穆辰轩。穆辰风。
穆家六个男子，皆有“穆辰”二字，逆向读过去音同“沉木”。白鹰与青眉成家之后改姓穆（木），为他们的独自取名“穆辰海”，便是逆读“海沉木”之意，暗示他们的后代与海沉木的渊源。
承载着沉木的重责，背负着诅咒的宿命。穆家的男子，个个都悲辛。
但，临风已非辰风，就像他更改的名字一样，绝不会再重复一代一代无休无止的悲剧命运。姬千雪相信，穆临风也相信，只要依靠他们共同的力量，定能力挽狂澜拼到最后。
东巫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向着东巫山进发。华盖之下东陵神女与东陵巫司并肩而行，二人亲密地携着手，全然不顾街道两边瞠目结舌的百姓们。有人惊叹，有人欢呼……
然而更多的人是在观望－－神女与巫司结成眷属，这是东陵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与两百年蓝冰芷同厉残痕的结合不同，对于两位共同守护东陵的神与巫，百姓里祝福的声音远远大过质疑。
姬千雪拉住穆临风的手，向着欢呼的百姓频频招手致意，白衣巫司一直在微笑，仿佛连同东陵的整片天空都包容在那阳光般温暖的笑里。
这一回再也不要放手了。
任狂风暴雨，灾祸咒害，他们再也不要放开彼此的手。
说好的，再大的风雨也要一起面对，放弃东灵珠，依靠自己的力量。
“放弃东灵珠？！”
姬千雪一公布这个决定，何渊立刻大吃了一惊。毕竟只要东灵珠一出，目前的状况便可立刻迎刃而解了。虽然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在情理之中，想想往后将要为此付出的代价，还是不禁要愕然。
寒江却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淡然表情，只是朝归来的巫司熟稔地微笑了笑，穆临风也极有默契地还之一笑。
千雪向四周看了看，敏锐地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问寒江道：“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寒江对千雪的洞察力有些惊异：“是，夜天陌来过。”
穆临风低叹了一声。难怪小雨没有出来迎接他，夜天陌来过，那么她自然是随他走了，那样死心塌地，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有办法。
寒江又道：“夜天陌带走了鬼族里支持他的那部分人，我自作主张，没有阻止他……我想如果是千雪的话，也会这样做。”
姬千雪看着寒江的眼睛，一抹银，一只碧，点点头。寒江是了解她的，如果是她在这里也一样会任夜天陌带走他的人。如果他重新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才不用再依附青灵和玄飞，然后重新拥有他在意的那份骄傲吧。
但是，无论如何，千雪知道，他都会努力地站在她敌对的立场。
因为能引起一个人毫无杂念关注的除了爱人，便只有敌人。他做不了她的爱人，所以要做她的敌人。
从小到大，夜天陌要的也无非就是这样啊……
小时候，他故意不叫蓝冰芷义母，还处处顶撞冲突，其实也只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到底是失败了，因为蓝冰芷临死的时候没有记住他，她并不知道有一个孩子那样依赖着她。
后来对与蓝冰芷酷似的姬千雪，他用伤害与折磨来表达爱，用恨的方式来对待她，他要让她忘不了他，无法忽略他……
站在那样高傲孤绝的地方，夜天陌，却有着那样卑微而脆弱的一颗心。
千雪已经懂得，却无法再回应。如果是在很久以前，早在她的一颗心还没有被阿风填满的时候，或许她还能够，但现在办不到了。
可是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他的蓝色眸子盛开在阳光之下，他的爱与恨，都会亮如白昼，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