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第四十六章 寒江之心（1）（1 / 1）
东巫山。
巫王坐在上首，两侧分别是西川、北云、南泽远道而来的使者。再上，列着神尊金位，后摆中陆神族各位长老雕像，像前青铜祭坛与法器皆已就位，檀香的寥寥青烟把神坛熏得一片氤氲神秘。
神坛下是从东陵各地赶来参典的众位巫官巫士，一个个非富即贵，不是东陵大家族的族长就是各大城池的城主。但面对着最神圣的神尊之相，仍然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十二分虔诚。
祭祀红袍巫师念起神咒，千名黑袍巫师随之喃喃，一时之间，整个东巫山被这种神圣的咒音弥漫着，一直传到山下的王城境内。
所有王城百姓也自发朝着东巫山的方向匍匐跪拜，跟随着震天的咒语一起念吟。
姬千雪此时隐在神坛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冷冷看着高高在上的巫王。其实没有东灵珠，东陵的一切声音都无法传到中陆那里，这种一年一度的祈福早就只是个形式罢了，神尊根本就听不到。
只是可怜了东陵大陆上千千万万颗虔诚向神的心！
祈福结束，咒毕。
巫王缓缓地从王座上起身，从宽大的袍子里伸出金色权杖，还没出声就已威仪尽显，一派山河尽在手中的王者之相，只朝下淡扫一眼，压抑的气息便向每个人扑面而去：“起－－”
一个字音落下，黑压压的一干人等立刻全部站起来。
“今天是我东陵臣民期待已久的日子，五百年后，我们终于又迎来了由神之罗盘为我们挑选的神圣统领！让我们以最大的忠诚来膜拜这位来自中陆的神女吧－－”
巫王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东陵大陆！随着这震撼人心的声音，一个身着曳地长裙的美丽女子款款走上神坛，曼妙的身姿，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端庄。
她踏上最后一步，牵住巫王的手，转身，环顾众人，惊鸿的一瞥让臣工们立刻爆出如潮的欢呼！
紧接着，王城之下也因受到这欢呼的感召，一阵又一阵的呼声如浪一样远去，一波一波，永不止息。百姓的欢呼终会从王城传到尚文城、安乐城……数百城池将会一起庆贺，东陵大陆最为激动人心的一刻！自此以后再不是被神遗弃的孩子，终于有神眷顾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了！
但是……千雪暗自咬了咬牙，他们怎会知道这只是欺骗？站在上面受到整个东陵膜拜的美丽女子不过是青灵，那个命运悲苦又蛇蝎心肠的巫女！
就在另三陆使者正要纷纷献上贺礼之时，被神坛下一个清越的声音打断：“慢着。”
声音并不算大，但在此刻安静空旷的祭场中显得分别响亮与突兀。
众人齐齐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姬千雪便在一道道犀利的目光之下褪去身披的黑色巫袍，墨云般长发倾泻而下，一袭雪色衣裙在黑色人群中显得分外夺目，而那张早已出落到颠倒众生的脸更是让人忍不住惊叹。有老臣认出了这张脸：“这是……冰芷神女？！”
难道是时光倒转，五百年前的冰芷神女重归东陵？
就连三陆使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的不知如何是好。青灵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半点惊讶，似乎千雪的到来早已在他们预料之中。
巫王却还是恍惚了一下，这不是从前的那个姬千雪，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已经脱胎换骨。云罗说过千雪是她和何渊的孩子，他信以为真。就算姬千雪打着厉残痕与蓝冰芷女儿的身份统领邪道，他也只以为那是千雪的计策。但此番一见千雪的面目，又觉得并不像假的……
姬千雪缓步上前，腰侧的紫杀令与压群的白玉佩发出碰撞的叮当声，众人更加惶惶地猜测起她的身份－－这个拥有蓝冰芷面容与厉残痕紫杀令的神秘女子。
在千雪渐渐逼近的时候，玄飞只觉得心口慌闷。怎么回事？这个酷似蓝冰芷的丫头身上为何又会有云罗的气息？
姬千雪已经高高站在神坛上，丝毫不畏惧地站在同他们比肩的位置上，转身傲视着跪拜的群臣。与巫王雄浑响亮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很笃定：“我，姬千雪，神女蓝冰芷与邪王厉残痕之后，也是神之罗盘选定、神尊亲自册封的东陵神女，而她，”手稳稳指向青灵，连眉毛也没抬一下，“她是假的。”
群臣立刻爆发出一阵阵各异的议论声。
巫王也再次愣住。如果她说的是真话……他是不是错怪了云罗？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王者，心颤在半瞬已经平静，笑了笑：“敢问这位姑娘，你有神女的委任状么？”
千雪面不改色：“没了。”
“没了？”巫王笑着重复一遍，臣工们的非议自然更多了起来。他又道，“既然任命状没了，东灵珠呢？有没有？”
东灵珠当然更是没有的。姬千雪不答，笑着看向青灵：“是啊，东灵珠呢？冒牌神女你能不能先拿出来看看？”
青灵不急，瞅着姬千雪的眉目还带着笑意：“东灵珠是至关重要的宝贝，岂能轻易拿出示人。不过－－你没有的任命状，我倒是有的。”说罢她荷叶袖一展，一个精致的文书立刻出现。
就连千雪也是一惊，任命文书从纸质到标痕都与她丢掉的那一份分毫不差，三陆使者接过一看也找不出半点纰漏。这就怪了，按理说每一代的任命状都是由中陆特制的，其他三陆的神女或神子也不会把自己的任命状随意示人，那么青灵和巫王又是如何仿得这么相似？
难道……是他？！
姬千雪心头一颤，当时抢走任命状的是夜天陌，只有他亲眼见过任命状的全貌，也只有他才仿得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来！
她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果真看见了孑然立在人群之后，那一个如夜色般幽暗的黑影，银发生辉，耳边墨钻闪着冰冷的光。是的，并不惊讶，她早料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归，依旧站在与她敌对的位置，在最出乎意料的时刻给她致命一击。
夜天陌也看见她，湛蓝的冰冷漠然直视，一如初见时的无情，仿佛那扇心门从来未曾对她开启。
仿佛一切重回到原点，他是她的敌人。
就在姬千雪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夜天陌时，青灵已经占尽上风：“大胆妖女！我才是东陵神女，你竟然私自冒充神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千雪苦笑着摇头，千算万算她还是没有算到夜天陌的这一招，他们两个到底逃不过一场你死我活的宿命。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傲然挺立着与青灵对视：“一张任命状算什么？那东西又不是不能伪造。谁能证明你那个就一定是真的？你若是东陵神女，就拿出东灵珠来一看，如何？”
何渊说过东灵珠是仿造不了的，他们能造一张假的任命状，但量他们也造不出一颗假的东灵珠。
青灵笑了笑：“我早说过东灵珠不便拿出来，再说了，我都已经有东西来证明身份，可你呢？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啊。”
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关键性的东灵珠，青灵拿出的那张任命状几乎就成了决定性的证据。臣民们审视地看着姬千雪，自然而然地都一边倒向青灵。
潜伏在暗处的穆临风暗暗为姬千雪捏了一把冷汗。
他已经按紧腰侧佩剑，只要巫王青灵有所动作，他立刻冲上神坛救出千雪！但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否则相反弄巧成拙。手在剑鞘上紧了又紧，额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青灵在逼问：“怎么样？你承认吧！”
千雪死死咬紧牙关，向神坛下扫视一眼，臣民们窃窃私语，夜天陌清冷的身影仍在原地。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答复，却分明已经将她逼至绝境，进退维谷。
怎么办？
祭场无比安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晰然可闻。千雪面对着一切注视的目光，听得见自己鼓声大作的心跳，但是不可以认输，还没到认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