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第三十八章 风雪之情（2）（1 / 1）
第二天天亮。穆临风与寒江布置好海山周围的眼线与暗哨，便去山洞接姬千雪和冷薇一起下山。然而刚到洞口就见千雪披头散发地重了出来，是太心急连梳洗都来不及，一把抓住穆临风：“小雨她……她不见了！”
穆临风一愣。姬千雪立刻把冷薇留下的书信交给阿风，他展开看过一遍，眉头没有舒展，眸中却已明了：“我早就料到她会去。”
从昨晚她一直凝望山顶的表情，以及极少的言辞里展露无余的焦虑，都表示冷薇一定会去山顶找夜天陌，就算那是个天大的牢笼，就算她去那里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她还是想陪着他，起码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放弃他。
百蛊子承受的孤独与绝望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穆临风苦笑了笑，虽然担心却也坦然接受。这才是穆家的人，像极了那个孤注一掷的祖先白鹰。他拍拍姬千雪的肩膀安慰她的焦急：“没关系，那是小雨自己选择。我们走吧。”
姬千雪惊讶于穆临风的冷静，她起初还以为他会愤愤地闯上山去把小雨给夺回来。但是他已变得更加沉稳，原来这么久以来成长的不仅是她一个。她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迷雾中的山顶，终于随着他们离开。
穆宅旧址，废墟之下，地窖。
六面石壁六扇石门，对于穆临风和寒江来不算新鲜，但姬千雪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那六个相貌相似却气质各异的穆家男子眼睛几乎瞪到铜铃大小，看到他们凝望的那一个个女子闺名不禁又有些难受，每一面石壁都是一段美丽而绝望的悲剧，那深情而悲痛的目光中包含着多少难与人说的心酸。走到第五面石壁看见母亲的名字，也许这三个字便是穆辰轩做出永远埋葬那爱意之时亲手刻下。
第六面墙，穆辰风，翩翩佳公子，角落边没有刻下任何名字。姬千雪看看壁画中人，再看看身边实实在在的穆临风，如此庆幸他们没有受到这个恶毒的诅咒，也坚信他们不会有机会以这种哀伤的方式成为石壁上一段故事。
突然悟出了寒江所提阿风不肯说出口的那句话－－他永远不会在这里刻下她的名字。
他一定在心里如此向她承诺过。
这一刻千雪也在心底对阿风承诺：她也会努力，要一起冲破宿命的诅咒，穆家宿世的诅咒一定会在他们这里终结。永远不会留他独自来这里刻下自己的名字，如他的前五代先人，只能缅怀，那样
“寒江，你说我谭伯伯人呢？在哪里？”
穆临风刚一问完，谭老爷已经从另一侧门后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捋捋胡子，俨然一副慈祥老者的模样。姬千雪还是忍不住向阿风身边靠了靠，毕竟这老头曾经心狠手辣地差点没杀死她。
谭老爷看到千雪的反应，笑道：“千雪姑娘，当时是老夫错怪你了。我看你身为鬼族，以为你与夜邪王是一伙的，并不知道你是因为神元丧失。更何况你这长相与蓝冰芷太相似，阿风的父亲穆辰轩是老夫的挚交好友，我不想阿风重蹈覆辙，所以……希望你能谅解。”
姬千雪笑了笑：“我明白，没有怪您。”心里自然是明白，好友因为一个女人而死，谭老爷子本来对蓝冰芷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又来了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鬼族女儿，偏偏好友的独苗儿子又一门心思看上这女儿，阴差阳错怕旧事重演，索性杀死了事。老头子真是够狠，不过千雪倒也怪不着他，说到底他也是为了穆临风着想。
穆临风不太明白其中具体什么过程，也不知他心里这位慈父一样的谭老爷到底让姬千雪面临过怎样的生死一线，千雪也并不打算告诉他，她才不是那种挑拨离间的女人。谭老爷对于她的适当缄默甚是满意，似乎对这识大体的儿媳妇总算有了点好感。
寒江微微一笑：“谭老爷不必担心，千雪的神族身份很快就能恢复了。”
这话让姬千雪吓一大跳，虽然知道寒江好心帮忙，但这话可不能乱说吧，现在是可以解决谭老爷的顾虑，以后怎么圆谎？她张张嘴刚要说话，寒江又立刻说道：“今天见着一位老朋友，说是要见千雪。”
千雪又是一愣，直到门后再出现一个人影，右袖空荡，左手持剑，大呼一声：“何叔叔？！”今天的惊讶真是太多了，一个接一个，这才算是真正的惊喜吧。
何渊显然是经历过重重险阻才到达这里，左手剑客的剑上还沾着尚未风干的血污，在见到千雪的这一刻疲惫不堪的脸上还是浮出笑意：“千雪，总算是见到你了！”他仅剩的一只左手紧紧护在胸口，像是在护卫着一件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我阿爹他还好么？云姑她……”姬千雪顿住，她意识到此时的安慰无异于再次掘开他的伤口。何渊果然收起笑容，但是稍后稳定下来，终于将怀中之物掏出来，那是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瞬间盛开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整座黑暗的地窖照得亮如白昼！在盒子开启的这一刻，坚毅硬朗如何渊，却顿时泪流满面。
姬千雪被这一幕震撼，久久不能言语。中陆长大的她当然认得盒中之物，那是云罗的元神，失去精元的神族无法存活，她没想到云姑的死竟是这个原因。
何渊的声音微微哽咽，恭敬地端着那承载云罗生命的盒子：“这个能够恢复你的神族之魂。当初少主想要，玄飞逼她，她抵死留给了你。”
那样一个伟大的女子，对主子蓝冰芷以生命为止尽的忠诚，对小主子姬千雪以母亲般真诚的关爱，她牺牲爱情甚至牺牲性命，终究化为纤漠尘埃。好在还有何渊那般重情重义的男子在爱着她，帮她完成了最后遗愿。
千雪双手郑重接过云罗的精元，已经泣不成声，面对盒中光芒低低喃了一声：“阿妈……”这一声叫的是云罗，不是她能否听得见，是否终于含笑九泉。
何渊让自己平静下来，道：“这次剿邪玄飞早有预谋，或许是从跟少主结盟之时就着手准备了。云罗一死他更加肆无忌惮，此番主公亲自出山，竟也像是玄飞意料中的事。主公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他执意让我先把这个送来给千雪……”他顿了顿，“我要早些回去。另外主公让我带句话，说玄飞可能与海城的某个人物有勾结，大概是两面联手，你们务必小心。”
三人相互一视。的确如此，看来厉残痕与他们想的一样。
穆临风沉道：“或许我们也该联手起来才好，最好两面部署，寒江，用你的飞狼队传信。”还真亏他想得出来，将飞狼当信鸽使，实在大材小用。现如今倒只能这样，寒江敛眉点点头。
姬千雪想了想，吩咐何渊：“何叔叔，你返回的路上去往空镜城找一趟洛紫川。空镜距这里只有一海之隔，是最近的城池，如果玄飞要助攻定会调遣空镜城的人马，我们与洛紫川打过交道，阿妈又对他有恩，完全有可能说服他来投靠我们。”
这番话一出口，不仅何渊大惊，就连穆临风都对她刮目相看，谭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只有寒江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
“还有，尚文城主府也要暗中拜访。城主夫人韩雨桐是我和阿风的故交，见我们有难不会弃之不顾的。叫她说服尚文城主表面迎合巫王，私下相助我们。尚文城距离王城最近，不仅最容易得知王城的状况，倘若日后突袭也是最有利的位置。只是在那之前万不可暴露，不能让巫王有所察觉。我相信雨桐姐姐绝不会令我们失望。”
这一番分析部署实在有巾帼之风范，说得头头是道，连穆临风和寒江这等谋略高手都挑不出毛病，寒江看着她赞赏地点头，但是比起穆临风少了些惊讶。因为从第一面他就相信这女子的能力，她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就会放射出惊世的光华，现在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姬千雪也笑，她已经成长。在厉残痕的亲自教授之下，在与夜天陌数次交锋之中，在与青灵斗智斗勇之时，她已经渐渐羽翼丰满，只待最后破壳而出翱翔天际的那一刹那。
何渊欣慰地点头：“是！属下领命！”
“另外……”千雪的声音缓了一缓，“不要告诉阿爹……阿妈已经死去的消息。先瞒着他，就说我已经和阿妈团聚了，叫他放心。”
何渊的目光也黯淡下去，想起主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狠狠叹一口气：“属下知道了。”立刻向众人拜别，不敢耽搁半分，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姬千雪交代的任务。
“还有一点我觉得奇怪。”寒江敛眉，“玄飞叛变应该是云罗死后的事情，可明显在两百年前他就已经和青灵勾结。”
穆临风叹了口气，他懂得巫王的苦：“没什么奇怪的。我想，师父很早就知道了蓝冰芷死了，也许是不忍心云姑闻讯伤心丧失生的希望，又或许是因为想用帮助寻找蓝冰芷的借口继续将云姑留在身边……所以才和青灵约定封锁海城的消息，那时一定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不想让云姑知道神女死去的消息。等到云罗死后便是对鬼族恨之入骨了吧，因此真的成了勾结，不惜一切铲除邪道。”
寒江了然：“说到底还是一个情字，巫王也不能幸免。”
如今的形势已经无法简单地用正邪来划分，这世界本就如此，其实没有根本的对立，善恶自在人心而已。就像姬千雪本身，谁说得请亦神亦鬼的她到底是正是邪？蓝冰芷曾经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不顾正邪之分嫁给厉残痕。
突然间，姬千雪眉间蓝鸢花瓣现出一抹惊艳的蓝色光芒，盒中元神感应到召唤立即飞起，盛光与蓝光交融在一起，终于钻入千雪的脑中。千雪猛一个颤栗，身体在瞬间温暖沸腾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红润的光泽，整个人焕发出无与伦比的美丽，如同开放到极盛的蓝鸢白莲，夺目的光华让人不敢直视。
那是日月同辉的绝色，神鬼共体的完美。
就连谭老爷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比她的母亲更美。姬千雪的光彩早已穿透那副酷似蓝冰芷的皮囊，释放出比她还要惊人的魅力。如果蓝冰芷的美内敛而矜持，温柔如水；那么姬千雪如今的美张扬夺目，烈烈如火。她承袭了神女母亲的绝傲，也承接了邪王父亲的凌厉，这样一个正邪两面的女子，神元鬼血在身，怎能不摄人心魄？
穆临风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一丝一毫不肯错过她的美丽。不可思议啊，他亲眼见证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从一个不起眼的糊涂丫头绽放出如今这般绝代风华。可无论她怎样变，她在他心里还是一样，还是那个需要保护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他庆幸，她是他的雪丫头，永远都是。
寒江抿嘴一笑。他从第一面起就相信姬千雪会令世人惊叹，她终于开始展翅高飞了。
雪色长鞭终于在姬千雪手中重新发出光芒，神之力量苏醒，这一刻起她又是神鬼之女，她将更加精湛地运用这强大的力量，这是她的战场。